苏月霜话说不下去了,她知道何皎皎受了多少苦难,心里一酸,偏头躲过喂到唇边的参汤,不再看她的脸。
“表哥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舔了舔干裂的唇,没有底气,“他从小到大对你比对我都好不是么,皎皎…”
“好了,月霜姐姐,你莫要多想,好好睡一觉吧,我们明儿再说。”
参汤喂了小半碗,何皎皎不逼着她非要喝完,体贴地用帕子给她擦了嘴,又扶她躺下。
“皎皎。”
苏月霜落了泪,抓紧何皎皎的手不放,“有叫人去跟表哥说么,他何时能来接我走?”
她的神情,一惯是沾上凌行止才会有的软弱情切。
何皎皎闻言呼吸一乱,终究不太稳得住声嗓了,她收回手,替她捻紧被角,“快了。”
没多久,苏月霜闭了眼。
何皎皎转身,落荒而逃。
她离开屋子后一低眸,方发觉苏月霜握了她一手腕的血,凝成黑红色。
何皎皎颤着睫毛,不自觉捏着帕子用力去擦。
然而她将手上肌肤揩得通红刺痛,怎么也擦不干净。
寒风穿廊,雪蕊担忧喊她,“娘娘?”
何皎皎神情恍恍,抬头却是往檐外看去。
手上的血擦不干净,她该如何是好?
“娘娘?”
风割着人脸,何皎皎出了回廊,走向雪地,她抓了一把干净的雪来擦手。
雪洁白无瑕,由她指尖沾染血污,何皎皎脸上无甚表情。
只是她手上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用力,捻破了皮。
“娘娘?!”
雪蕊想拉她起来,何皎皎整个人却都弯腰伏在雪地上,手里握紧了一把雪,肩膀起伏,似要喘不过来气。
“雪蕊…”
她开口却是恍惚一笑,“我和月霜姐姐,感情算不上多深。”
起初不过由她刻意讨好而已,苏月霜可是苏家女,未来的太子妃。
何皎皎跟凌昭婚事,长辈们早拍了板的,她想着以后还要跟苏月霜做妯娌,总要跟她相处好。
殊不知,那英姿飒爽爱四处耍威风的苏家女,竟然被人随便夸两句,就会红了耳根子。
“善祥…母后这个名字起得可真好。”
她声嗓微哑,归于平静,转了话头,搭上雪蕊手背,缓缓起身离开了小院。
善祥善祥,她已是不善不祥。
翌日晨,太阳从乌云后露出小半张脸,时阴时晴,天儿却反而更冷了些。
何皎皎抱着迢迢,在玩水缸里冻的霜花,她抬眸一边看雪蕊走了过来。
雪蕊眉眼凝重,面有犹豫,“娘娘…”
迢迢还小,什么也不懂,不依不饶去攥冰坨子,何皎皎跟她角力,随意支会雪蕊道,“无妨。”
有事直说。
雪蕊开口了,眼尾微红,打着颤,“那座小院里的东西,都腾出来收拾好了。”
“嗯,知道了。”
何皎皎脸颊上泛红,让迢迢闹出来的,她好赖掰开小女娃的手,把冰坨子扔进雪地里。
迢迢跟她生气了,嚷嚷着假哭,“小舅母你坏!”
何皎皎不见一丝动摇,捂着小女娃冻红的手,拖她进屋里。
走到廊下,何皎皎莫名回了头,看见雪蕊竟停在原地,目光怜悯。
何皎皎转身,不去细想她究竟在心疼谁。
腊月二十四,忌安葬,大雪将停。
苏月霜母子死在昨夜子时末。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凌昭离开后,便没了消息。
苏皇后遣人来了好几次,让何皎皎把凌昭劝回来过年,说小两口的大过年有什么好吵的。
何皎皎明白苏皇后这是在探她的口风,没人晓得凌昭跑哪儿去了,她称了病,年节宴会一概全推辞了,也不和别的人家走动。
她窝在荣亲王府过了一个极冷清的年,转眼到正月二十,深夜,风雪嚎啕。
何皎皎早早安歇下,却被一道磅礴激荡的钟声惊醒。
混着人的尖叫声,“国丧!南山寺发了国丧!陛下驾崩了!”
南山寺撞了最大的一口古钟,为建成帝发了丧。
先前,苏皇后怕她稳不住朝中局势,不论建成帝或是太子的消息,她都瞒报下来,一概得死死的。
何皎皎困倦睁开眼,人没清醒,视线未清晰。
寒风夹杂着飞雪吹散满室暖香,全副武装的少年踏过摇曳烛火来到她面前。
凌昭回来了,眉睫上冻凝霜雪。
他粗粝掌心抚过何皎皎的脸,下一瞬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朝外走去,“苏长宁烧了南山寺,他带兵围皇宫去了,我们趁乱往南撤。”
苏长宁在他亲信背叛苏皇后埋伏下被凌昭救回,他雷厉风行,得知自己亲妹妹的算计后,率大军回来便要同她兵戎相见。
凌昭不想管苏家兄妹两如何斗,他调了羽林卫打算趁苏家自顾不暇时,带何皎皎打出京城去。
他的兵马驻留在沧州,等汇合整备后,凌昭再挥兵往南拿下云州。
不论今夜鹿死谁手,他远离皇城,自成一系去。
银甲森寒,凌昭身上满是冰冷铁锈味儿。
何皎皎下意识搂紧他脖颈,回神过来又从他怀里探出身往外张望,“绒绒和迢迢呢?”
他们正要踏上抄手游廊,何皎皎话音落,雪蕊抱着还在熟睡的迢迢,从后边赶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