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燕东篱哑然,瞥见斜横的梨花枝。
他折了下来,眸光柔软含笑,偏头试探地望向何皎皎,“郡主殿下?”
何皎皎回望过去,她鼻尖俏红,眸中仍有泪,楚楚可怜。
燕东篱有了一点儿心疼,见她似乎不像刚才那般抗拒,他慢慢走进凉亭,在醉眼朦胧的少女跟前蹲下来。
“郡主殿下。”
他微微仰首,却只有一只眼睛可以用来凝望她,眸光深深。
“您哭什么呢,是我吓着您了么,郡主殿下?”
燕东篱将梨花枝递给何皎皎,他一声一声遣倦温柔的唤她,语气几近虔诚。
何皎皎想躲,可许是燕东篱的姿态过于低微了,她胆子大了,一手还揽着伞,接过了那株梨花枝攥紧。
飘了几片花瓣坠地,何皎皎杏眸睁大些许,露出惊讶神色。
燕东篱素青袖摆里,翩然飞出数只蝴蝶,不过很快四散了去,
他以为她至少会对他笑一笑。
而何皎皎抬头看着蝴蝶飞走,低眸目光落回到燕东篱清隽面上,她咬了唇,却是突然一句:“不好看。”
燕东篱背脊僵住,看清了少女杏眸中倒映出来的他自己。
苍白无色的清瘦面颊,玄黑眼罩切割两半,独眼晦暗。
何皎皎说不好看的,是他啊。
她都醉得认不清人了,还觉得他面貌丑陋么。
燕东篱思绪不明,喉中生哑,艰难地想对她笑一笑。
却听少女声嗓沙哑忍哭道:“对不起。”
她又开始大颗大颗地滚下眼泪,“真得对不起……”
“郡主殿下……”
燕东篱喉结滚了滚,低哑滚烫的话语咽了下去,何皎皎蓦地朝他俯身。
少女指尖微凉,抚上他右边的面颊。
她的眼眸柔软而含着愧疚,迟疑着不敢去触碰他遮在眼罩下的左眼。
但她终于问出来了:“你疼吗?”
那个在最明媚的春景里,那只打着颤捂住左眼鲜血淋漓的稚嫩小手,那个在萧索院落里孤苦无依的男孩。
你疼不疼啊?
“郡主殿下…”
默了许久,燕东篱好似找回了声音,却是愈发的低,愈发的哑。
他舔了舔干裂的唇,近乎痴迷盯着在怜悯他的少女,轻轻露出笑来,握住她的手。
动作缓了又缓,他捉着少女的手,朝他左眼那一团死肉移去。
“那您摸一摸它好不好?”
他其实很会得寸进尺,他知道的,他知道何皎皎一直很可怜他,所以他总是在她面前摆出卑微怯弱的模样。
她会可怜他的。
“郡主殿下…您亲一亲它啊。”
他声音渴求,低声诱哄道。
何皎皎茫然却又乖顺,看着面前的少年郎一点点靠近她。
少女的哭声止住有一会儿了,幸好前方只有一条路,杂草,野花,横过来的枝桠。
凌昭踏碎地上一截枯枝,折断了不知第几根挡路的花枝,他终于找到了何皎皎。
看到了这一幕。
燕东篱朝她弯腰俯身而去,被青氅拢在他身下的少女,露出半截粉嫩的裙摆。
他耳朵里“轰隆”了一声。
“何皎皎!”
何皎皎一瞬不瞬看着燕东篱的脸在眼前放大,她脑子不太清醒,模样竟是好奇的,而熟悉的怒喝声让她眨了眨眼。
啊,讨厌鬼在喊她呢。
她连忙扶着凉亭柱子站起来,四处探头探脑张望找寻,娇声喊道:“凌昭,你在哪里啊?”
讨厌鬼小气得很,她动作迟了要跟她发脾气的。
可惜她眼花缭乱,脚步虚浮,原地转了个圈。
燕东篱看她要摔,伸手扶住了她。
他不言不语垂眸,已敛去所有的神思。
“何皎皎。”
而凌昭大抵气傻了,咬了牙面色铁青,攥紧了拳,竟然原地没动,阴沉沉的喊,“过来。”
“来了来了,你等等我嘛。”
何皎皎完全不在状况内,扶着燕东篱小臂站稳了,寻着凌昭的声音往前走。
她裙摆晃悠悠地,一步没踏稳,身子往旁边歪去。
何皎皎再度原地转了个圈,转过到燕东篱面前去。
讨厌鬼在找她,面前有个人儿,那就他了吧。
何皎皎双手叉腰,冲着燕东篱大声喊道:“凌昭,你不许跟我大声说话!”
燕东篱:“……”
凌昭:“……”
在撒酒疯呢。
凌昭捏着拳头咯吱咯吱响,死要面子呢,非得要何皎皎自个儿走回他身边来,“何皎皎!”
他喉头一哽,不知怎么地,长长出了一口气后,声音便轻了些许,有点儿委屈:“爷在这儿呢。”
他找了她好久。
何皎皎眯起眼睛,这回总算盯准小道上直勾勾哀怨看着她的少年了,“啊,凌昭,我看见你了!”
明明几步路的距离,她却好似两人久别重逢一般,兴奋地直朝他招手:“你等等我嘛,你一定要等我啊。”
小酒鬼欢天喜地的,路走不稳,提着裙子蹦蹦跳跳过去。
凌昭看她左脚绊右脚,一副喜上眉梢的傻样子,他登时有气无力了,大步过去接住了她。
少女身上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