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琳琅听到这里已是止不住掉泪,她能想象得到,当时的昭敬皇后,心中该是何等的绝望与悲恸。她不敢看坐在身侧的李玄,只抬袖拭了一把泪,然后抬眼朝案后的李熙看了一眼,便发现李熙也已是泪流满面。
“后来,后来是袁公公不忍下手,救下了他,又瞒过了父……父皇是不是?”李熙转过脸拭干了眼泪,而后低哑着嗓音问道。
“无辜稚童,老奴纵是铁石心肠,又怎么下得了手?我将玄郎君抱了出去,慌慌之间,跑进了早年废弃多时的相思宫。当年先帝宠妃虞娘子与人私通,曾以修葺偏殿为由,在这偏殿之后建了一处地下宫室,用作偷情寻欢之用。后来事情败露,先帝杖杀奸夫,虞娘子也在宫中悬梁自尽。后相思宫频频出现闹鬼之说,先帝便下令将相思宫列为禁地从此废弃。我也是无意中自当年伺候虞娘子的老宫人口中,得知相思宫后苑假山下有地下宫室一事,。紧急之中,也只得将玄郎君藏在了这里……”
听得袁公公说到这里,李熙及许琳琅都稍稍松了一口气,当下也不出声,只紧盯着袁公公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安置好玄郎君后,我慌忙赶了回去,去兽苑偷偷杀了一只狸猫,将鲜血擦了一身然后去见陛下,告诉陛下我将玄郎君摔死了后苑山石上,尸体就埋在了假山之下。陛下见我满身血腥,不疑有它,还当场流下了眼泪,说为了我青朔的后世基业,他不得不下此狠心……”
袁公公说到这里,脸上露了一丝讥讽之色,分明是对皇帝的所当所为嗤之以鼻。李熙则是双手握拳,手上青筋绽出,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那深居简出一心修道以求长生的父皇,原来竟是个道貌岸然,弑杀亲子的恶魔。
想象着当时皇帝掉落的鳄鱼之泪,许琳琅只觉胸口一阵阵的发着堵,眼角的泪又忍不住掉落了下来。
眼前突然出现一抹素白帕子,许琳琅愣了下,定睛看去,才发现是身侧李玄递来的。
“别哭,别哭……我如今不是好好的吗?”李玄轻着声音,眼中含着泪,唇角还是朝她挤出了一丝笑意来。
许琳琅朝他点点头,伸手接过了帕子,默默拭了拭眼泪。
“袁公公,后来呢,玄当年是个嗷嗷待哺的婴儿,他一个人,是怎么在这地宫里活下去的?”许琳琅擦干了眼泪,抬眼看向袁公公问道。
“次日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宁,担心玄郎君在地宫中没吃没喝,会没了性命,好不容易捱到了天黑,我怀揣着一罐羊乳偷偷潜入地宫中,却是意外发现玄郎君虽是饿得哭不出声,可气息脉搏都在,我欣喜之极,抱起玄郎君一点点喂他喝进了羊乳……”
袁公公说到这里,转脸看了眼李玄,脸上露了一丝慈爱之色。许琳琅则是不由自主伸手过去,将李玄的手握在了手里。
“玄,你是吉人自有天相,所以有袁公公舍命相救,有天上神明在暗中庇护于你。”许琳琅轻着嗓音道。
李玄听得点点头,朝她轻笑了下,又将感激的目光投在了袁公公的身上。
“袁公公,后来,你每天夜里都会偷偷潜入相思宫喂养玄郎君是不是?”许琳琅也看向袁公公道。
袁公公听得点点头,顿了片刻才道:“后来,我白天在御前当值,夜里就会守在这里看护喂养玄郎君。玄郎君极是乖巧,夜里吃睡玩耍,白天便呼呼大睡,就这样一天天的长大了……”
“那我母后呢,我母后是何时才知道弟弟的存在?”李熙口中问着话,眼睛却是朝李玄看着,一声“弟弟”也自然而然的说出了口。
听得李熙的这声“弟弟”,袁公公脸上也露了欣然之色,顿了片刻才又接着道:“我守着这么大的一个秘密,却从来不敢对外人透露一个字,也不敢告诉给皇后娘娘。因为娘娘生产之时本就大伤元气,后又受此重创,神智渐渐就有些昏乱了。她一见了我,便情绪激动,大叫着上前要拿住我给玄郎君抵命,我根本没有机会说出口……”
袁公公说到这里,无奈的长叹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后来,殿下及玄郎君长到三岁之时,皇后娘娘的病也越发重了,成日昏睡,偶尔醒来也是神思恍惚,连人都渐渐认不得了,见到我时,也不再喊打喊杀了。我实在于心不忍,于是就想办法去了她的寝宫,打发了左右,跪在她跟前将玄郎君的一切和盘托出。娘娘听了这些,竟是瞬间神思清明了,她扑到我跟前,哭着哀求我见她去相思宫去见玄郎君一面,我答应了下来……”
袁公公说到这时又停了下,将眼光看向了李玄,李玄点点了头,接着袁公公的话道:“当年我虽然只有三岁,可我清清楚楚记得那天的情形。娘亲虽看起来有些病弱,可她还是很美很温婉。她的笑很暖,怀抱也很暖。她将我抱在怀里,给我取了名字,还将那枚饕餮纹玉佩挂在了我的身上。她告诉我说,哥哥有一块双凤纹的,和我的这块能合成一整块。她说哥哥是太子,等他有能力保护我时,他就会来这里接我,到时候我将这玉佩拿出来,哥哥就会相信我是弟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