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这般忙于政务,下面却生出如此大的乱子,换谁,都得要了那人的脑袋,以示君威。幸而还有豫北王在,豫北王才学广博,又精通兵术武艺,是不可多得的奇才。皇上登基后,实行策士招武,广纳良才,可最为皇上信任的,还是要数豫北王。
李玄昭得了圣令,匆匆入宫,不多时,从正殿出来,脸上多了几分肃容。皇上命他任左军都督前去平乱。广岳十二州地势险峻,又有北边逃难的流民,局势之乱,确实艰险。皇上将此等要事交给他,足以见对他的信任。
李玄昭低下眼,握紧了腰间灰扑的香囊。
“皇上信任王爷,奴才在此,提前恭贺王爷,立功凯旋。”
陈德海上前笑眯眯地做礼。
李玄昭回过神,拱手笑道:“借陈公公吉言。”
正是年关,广岳出了这么大的乱子,陈德海连伺候都轻手轻脚,小心翼翼,生怕惹了皇上迁怒。
“皇上,时候不早了,可要奴才传晚膳?”
李玄胤压着眉峰,指骨敲在奏折上,眼眸微阖。陈德海见皇上没有回应,头愈来愈低,好一会儿,终于听皇上吩咐道:“拿着朕的御牌八百里加急,送到广府,责张顺沿务必配合豫北王平叛,如有违令,当即斩杀,左副使肖贵暂代其职。”
陈德海脖子一抖,立即接下了御牌,遣人八百里加急送信。
广府张顺沿与豫北王的嫌隙,是当年皇上在潜邸之时就有了。
豫北王自幼跟皇上亲近,其生母却是不得宠宫婢出身,张顺沿未派地方之时,其子为人嚣张,与豫北王一回争执,险些将豫北王打得残废,幸而有皇上护着,才避此一劫。只是也因此,让皇上得罪了张顺沿之流,直至御极,张顺沿见大势已去,才自请地方广府赴任。
“等等。”陈德海将迈出殿门地腿收回来,恭敬地低头,听皇上道:“宣左相赵鹤举、骠骑将军霍敬山、殿中侍御史江立觐见。”
陈德海传话回来,在殿门没待上多久,那三位觐见的大臣,被骂得狗血淋头,连连叹气地被赶出来,就连左相也是一脸苦色。皇上这回是真的动了怒,陈德海不敢大意,小心地进去伺候,天色不早,他正琢磨着怎么跟皇上说晚膳的事,皇上就是再震怒,总不能不用晚膳,万一累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他心里正想着,外面小太监进来通禀,“皇上,咸福宫遣人送来了羹汤。”
得,不用他开口,就有人将他的事办了。只是今日皇上怕是没那个召人侍寝的心思。果不其然,皇上只让人接了羹汤,却并未给那边留话。
皇上正在气头上,这时候,也就泠嫔来,能哄一哄皇上高兴。
陈德海想着,也就说了出来,“皇上,泠嫔用晚膳一向迟,现在去金禧阁,想必还能吃上热乎的。”
李玄胤闻言,冷冷睨他一眼,“她那些东西都是朕的,朕会缺这一两口晚膳?”
“奴才多嘴!奴才多嘴!”陈德海讪笑,自顾抬起手掌往嘴上拍,“那奴才让御膳房……”
陈德海刚起了个话头,方才那小太监又进了殿,“皇上,金禧阁派人送来了羹汤。”
陈德海眼睛一转,泠嫔这是故意跟江贵嫔过不去啊。泠嫔倒是半点手段没用,直接让皇上选,是去谁那。啧,也就泠嫔敢这般明目张胆,毫无顾忌。
他偷偷觑了眼皇上,没说话。
半晌,李玄胤起身,拂袖往出走。
陈德海跟在后面,“皇上这是要去哪?”
李玄胤颇为不耐地斜他,“金禧阁不是送了羹汤?”
陈德海赔笑,“奴才多嘴。”
心中却想,可不只金禧阁,咸福宫也送了羹汤,您可看都没看一眼,就赏人了。
……
圣驾到了金禧阁,入宫门,却无人传话,只见黑漆漆一片。
陈德海吓了一跳,泠嫔这是唱的哪一出,怎的连传话的人都没有。今儿皇上心情可不好,可不能招惹了。
“皇上,奴才让人进去看看。”
李玄胤微眯了眯眸子,抬手示他不必去看。
陈德海会意,躬身落后一步,让小太监们都留在外面。
李玄胤打量一眼漆黑的金禧阁,提步入内,甫走两步,耳边忽响起一阵乐音,接着,脚下亮起一盏六角宫灯,宫灯糊着一层薄纸,绕圈转动,叮咚作响。银辉下,流光溢彩。
每走两步,便亮起一盏。
陈德海在后面都看傻了眼,这泠嫔花招还真是多,后宫里嫔妃哪个接迎圣驾不是规规矩矩的,还没人敢像泠嫔一样,不来亲迎,反而用这种稀奇古怪的法子。
李玄胤漫不经心地看着地上转动的灯纸,勾了勾唇。
最后一盏灯亮起,乐声越来越近,直至耳边。
眼前的女子裹着厚厚的狐裘披风,戴着雪白的兜帽,只露出干净素白的小脸,并未上妆,那双眸子却似秋波,回眸一笑,百媚丛生。
她怀中抱着琵琶,五指娴熟地拨弄琴弦,或温柔,或肆意,或失落,过洒脱。快活恣睢,快意至极。
最后一弦终了,乐音止,跟前的女子才放下琵琶,屈膝福身,“嫔妾请皇上安。”
李玄胤诧异地轻挑了下眉梢,“朕不知,你还会弹琵琶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