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掀起眼,“朕意欲给小皇子取名‘璧’,皇后以为如何?”
皇后指尖动了下,面上依旧在笑,平和雍容,挑不出半分的错处。
“料想泠贵妃知晓,定然会高兴。”
李玄胤没有笑意,脸色很淡,“惠筱。”
惠筱是皇后的小字。
皇后脸上的端庄得体有了裂痕。
李玄胤不紧不慢地摩挲着茶盏的杯沿儿,指尖骨节分明,“这些年你可有怨朕?”
“臣妾不敢。”皇后平和地开口,“皇上是臣妾的君,是臣妾的夫,臣妾不敢怨,也没有怨。”
李玄胤勾起唇角,轻笑了下,后宫女子都说不敢,是真的不敢么?而是清楚,就算怨,就算恨,也改变不得什么。
他没去分辨皇后这句话中几分真几分假,皇后与他结发,要嫡妻的权势,并无错处。
这盏茶水里加了什么,他也不再想去深究。
只是以后,这后宫确实要清净一段日子。
李玄胤拂袖起身,“母后三日后出宫,前去佛音寺祈福,朕希望你伺候在母后身侧,过去的事,朕便既往不咎。”
过去的事,过去的什么事,皇上又知道多少……
皇后手心发抖,恍惚地撑住屏风,怔然良久,浑身犹如跌入深渊的冰凉。
……
乾坤宫的灯火掌到深夜,皇上不歇下,陈德海也不敢耽搁,他将今日在坤宁宫查到的消息禀上去,额头的汗水比白日掉的还多。
是张先礼亲口所言,谁也想不到,六宫之主,皇后娘娘,会与一个太监做对食!他浑身打了个冷颤,到坤宁宫的时候,那张氏三公子已经快被勒死了,幸而皇上察觉得早,不然真的见叫皇后娘娘杀//人灭口。
“他还交代了什么?”
李玄胤捏着眉心,脸色越来越沉。
陈德海一五一十地说完,李玄胤点了点头,“皇后交给太后处置,其余与张先礼有牵扯的人悉数押进慎刑司。”
得了吩咐,陈德海领命,忽又记起一件事,斟酌道:“皇上,大皇子高热至今未退。”
殿内倾时静下来,陈德海不敢去看皇上的脸色,其实,皇上早有察觉有人在暗中对后宫的皇子动手,若非皇后娘娘一意孤行,正好拦了皇上安插的眼线,又怎会给了那些人机会。
大皇子高热,说到底是皇后娘娘种下的因,皇上有意小皇子,倘若这时候放置不管,万一大皇子有个好歹,小皇子便顺理成章地承了这储君的位子。
天家薄情,他此时竟也猜不透,皇上会如何抉择。
第114章
李玄胤微阖起眸, 指骨的白玉扳指映出男人深沉的脸色,“严刑审讯张先礼,问他想要什么。”
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的毒, 只能从张先礼的嘴巴里问了。陈德海明白皇上的意思, 皇上不喜大皇子,皆是因大皇子那两个糊涂的母亲,归根究底, 大皇子都是皇上的儿子, 虎毒不食子,皇上不会不顾亲生儿子的性命。
陈德海悄声退出了正殿。
……
翌日一早, 蘅芜苑
败落的枯花零零散散凋零到地上, 一只绣花鞋底碾了两下,那片枯落的花蕊混进了泥里,再圣洁金贵的东西,落到地上,与这污泥何异?
刘宝林冷嗤一声,眼底不屑。
她朝着面前的端庄雍容的皇后福了身,“皇后娘娘一大早到嫔妾这儿来, 可是让嫔妾好生惊讶。”
张先礼进了慎刑司,过不了多久就会查到她的头上,刘宝林没必要再装下去,她勾着眸子, 直直地看向皇后。
皇后含笑打量过她,“是本宫让你惊讶,还是你惊讶了本宫?”
“刘宝林唱了这么一出大戏, 在后宫里搅和这么久,几番全身而退, 叫本宫都忍不住拍掌称赞了。”
刘宝林抚了抚发鬓,言语挑衅,“皇后娘娘确实还称赞嫔妾,没有嫔妾,娘娘怎么能这么容易就除掉后宫的皇子,怎么能一解独守空闺的苦闷?”
“污言秽语,娘娘面前岂容你放肆!”梳柳登时气急了眼,厉声斥责。
刘宝林瞟了她一眼,“话说回来,娘娘如今自身难保,来嫔妾这儿是要做什么?”
皇后微笑了下,抬手摘那朵梅花,捏在指尖把玩,“本宫是要给刘宝林递个消息。”
“害你父亲之人,不是皇上。”
“你自始至终,都恨错了人。”
她轻飘飘掀起眼,欣赏着刘宝林的变化的脸色。
“不可能!”刘宝林猛然抬起头,“皇上亲口下的圣旨,不是皇上害我父亲如此,还能是谁!”
“我父亲清清白白,若非遭人诬陷,怎能落得缉拿入狱,惨死边关的下场!是皇上不分青红皂白,判我父罪名,与那些蛇鼠小人共处一室,才致使我父染疾惨死!”
刘宝林红了一双眼,“没有人知道,他一介地方小官,为那些公务付出了多少。先历十年,地方大水,我父日日夜夜忙于安抚百姓,亲自下河堤,险些被滚石冲走。先历十六年,大旱,我父为百姓捐空了家财,别人笑他傻,笑他蠢,可我父说,为官者,要无愧于心,无愧于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