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枝那头比较尖,在这人脸上戳出了好几个红印子。
她看见他的眉毛蹙了蹙,连带着眼睫毛也在微颤。
“太好了,看来是没死。”她放下竹子,又上前蹲下身,拿手指去测他的鼻息。
谁料手刚放上去,这原本还半死不活的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其中的金光令她瞬时呆住,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没来得及说话,他骤起,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她甚至连咳嗽也咳不出,只能扒着他的手不停拍打。
透过酸涩的视线,她看见这人冷漠的眼瞳,这不该是属于人的眼神,看她犹如看一只蚂蚁,毫不在乎,只是随意的,漫不经心的,手一动,她就会死了。
正当她绝望之际,喉间的力道忽然一松,她躺倒在地上,惊吓地一味喘气。
那人站起来,一片高大的阴影笼罩了她。
“休憩之处,在哪?”
那双诡谲的金瞳好像成了深渊,直直地要把人的魂魄吸进去。
即使他脸上的淤泥道道遮盖了面容,在朦胧的破晓盛光中依旧犹如神祇降世,也似幽冥中的索命恶鬼,低头俯视她已是垂怜。
她没有出声,不是不愿说话,是已经惊骇到说不出话了。
但他却好像听到了她脑中所想,微抬下巴,径直从她腿边跨了过去。
她的心跳逐渐放缓,却也不敢再扭头看,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往来时的方向走,越走越快,越走越后怕,最后拔腿跑了起来。
兰朔一路平静地向前,他没有去管身上的泥水,一边走一边在地上落下水渍,长长的拖出一道阴影。
若是有人在侧,就会发现他此时分外诡异,眼睛一点也未曾眨动,始终淡漠且无焦距地看着前方。
前面是一座观宇。
观宇没有高墙,却有旧时就刷上去的金漆,虽然已近风化剥蚀地斑驳不成样,但还是能看出曾经的恢弘。里头已经没了香火,但地上还算干净,没有结蛛网,想来是有人常来打扫的缘故。
在这样的荒郊之处缘何会有这样的破观宇?
兰朔没有停留,抬脚走了进去,而后,他抬起头,望着观宇最中央处的石像,勾起了一抹讥诮的浅笑。
那是一座蛇神像。
蛇身人面,粗壮的身体盘成一处,立着人的上半个身子,从穹顶高高地俯视下来,占据了这座观宇的大半个屋顶。
在这观宇穹顶之上,又用金漆画着祥云叆叇,绿红之色涂着跪拜盛景,全都落在蛇神身后犹如浩浩云烟。
若是以往兴盛时,这是极其富有冲击的一个画面,只是那蛇神的人面现在也已经被侵蚀殆尽就是了。
兰朔选了一个干净的角落屈膝坐下,原本是盘腿正坐的,但他顿了顿,眉梢几不可见的一跳。
很快换了个姿势,将腿蜷缩起来,靠在了墙边。
而后阖上了眼睛。
过了不一会儿,他又猛然睁开眼,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淤泥已经干了,一摸就掉下来好几块。
他看着自己的手心,像是思索了一阵,又在自己湿淋淋的衣裳上抹了一把。
湿哒哒的泥水又重新被抹在脸上。
这下他才终于满意,顶着一头乱发斜靠在墙角,看着是累极了。
晨光已经从破落窗户里打进来,与他所料想的一样,门外逐渐传来脚步声。
他最熟悉不过,最欢喜不过。
“吱呀——”是门被推开。
来人先是惊讶于这其中的神像,而后视线环顾一圈,在一处不甚明朗的角落中找到了人。
正是万翎。
她虽然想好的不要遂兰朔的意,但到底口嫌体正直,还是担心他,一点一点顺着水流的方向,寻了一夜。
幸好她是寻过来了。
但见兰朔整个人蜷缩在观宇角落,身上脏的不成样子,像极了在泥水中滚过一圈,走近呼吸都听不见了,唇色苍白得吓人。
“兰朔。”她蹲坐下来,伸手去擦他脸上的泥巴块。
兰朔浑身一颤,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随即眼睫扑闪,睁开了他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他没有说话,但眼中蓦然一红。
又是这幅可怜样子,万翎缓和了严肃神色,刚要问他是怎么回事,无欲剑却在此时轻轻颤抖起来,在她手里好像要作逃走状。
万翎好奇,目光刚刚落在剑上,兰朔就将另一只手覆了上去,无欲剑的颤抖立时停止。
“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连佩剑都丢了?”万翎问。
兰朔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专注地盯着她的眼睛。
那里有担忧,有疑惑,有看重,却唯独没有他想看见的东西。
也罢,也罢,能再触到她已是奢侈了。
万翎看着他,眉头越拧越紧,不知这小蛇是不是在哪里摔坏了脑袋,连说话也不会说了。
“兰朔?”
腕间一松,是兰朔松了手。
他唇边扬起一个虚弱又讨好的笑:“师尊,我遇见度闻之了,还有一个叫第一骨的人。”
万翎顿时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