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加急密函,陈栢素来没有资格看。
他将信急匆匆递进去,递给正雕玉佩打发时间的裴煦。展开看完几行字,他面色虽无大变化,可陈栢直觉是件大事。
他不敢出声,在一旁静静等待。
煎熬地等啊等,最后只等来他一声轻笑。
陈栢懵了,再抬头,被映入眼帘的鲜红吓到。刚才还完整的玉佩,此时已经从中间被掰断,断端直直嵌进了他的肉里。
“陛、陛下,回京之事需要暂缓吗?”
裴煦缓缓舒了口气,抬眉看了他一眼,“为何要缓?”
陈栢松了口气,暗自给信中内容的危险级降了一等。然下一刻,他听到的话,却又让他觉得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孤得回去看看......儿子。”他中间停顿了一下,耐人寻味。
陈栢不知发生了何事,现下战事结束,能让陛下如此忧心的,除了临安公主,他想不到第二个人。
“哎......”他走出门后,叹了口气。夏日已至,他却感受不到天地间一丝暖意。
全军上下严肃整装,班师回朝。
回京那日,满城皆在个恭贺陛下大胜战役,喜气洋洋,却无人知晓远处皇宫中的人,个个都慌得不敢大喘气。
陈钧一早便站在宫门外,已经抱着必死之心,凝望城门的方向。陛下王军军纪严明,刚刚好在算好的时间里入城。周围人都在欢笑庆祝,只陈钧一人远远看见圣驾便跪地不起。
裴煦的车马后,还跟了一辆囚车。上面是两位女子,衣衫破旧,用单薄的被衾掩住了面容。她们二人各怀侥幸,都在寻得最后生机。
周遭好奇、嫌恶的目光像一把把利刀扎在她二人身上。季云霜死死盯着章雪柔,这时候都还在试图击溃她。
“待我见了七妹,只要她一开口,我必能活下去。”
章雪柔听惯了她这样的语气,已经不再被她吓住,哼笑一声:“从前在将军府,我从未听过你提你七妹一句好。如今需要她了,又成了你无法割舍的依靠。季云霜,这些话你骗骗自己就算了,这样的伎俩,还想瞒过陛下?”
“你如今和我也无二区别,有这时间呛我,不如想想有没有做什么对不起阿遥的事情。若真有,你以为你能活下去......”
她这话提醒了章雪柔,确有一事,但......应当没那么容易败露。
她侥幸地想着,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皇宫里苦苦支撑的那个人。
上京的夏日日光充盛,她们在外头被晒得皮肤通红,又干又辣。前面的车驾径直路过了陈钧,而她们的囚车,根本没能进宫,直接在离他不远处停下。
陈栢随陛下入宫,闵潇则叼着根草,从马车上跳下来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先把这两个带去地牢,其余的事情容后再说。”
陈钧握了握自己腰间的长刀,心想也只有如此。抬眼看去,囚车上其中一位面生,另一位却似是故人。
“她犯了何事?”陈钧将人拖下来时问。
闵潇瞥了眼,不以为意,“哦,你说这个冒牌货?”
冒牌货......
他收起惊讶,“这是何意?”
闵潇呸一声把嘴里的草吐出来,语气鄙夷:“顶了旁人恩情的冒牌货,哥哥竟然还留她性命,若是我,早就腰斩了!”
章雪柔被吓得一哆嗦,胡言乱语地求他饶命,见了谁都只知道喊饶命。
看来这一趟出征,宫中和战场上都上演了几出好戏。如此一来,他忽然觉得自己生还的可能又有了。
闵潇:“走吧,待会里面那位的事,才是头等大事啊——”
陈钧嗯了一声,心情再度沉重起来。
...
裴煦的车驾直接停在月涟居外,撩开车帘,宫廊和宫内都黑压压跪了一地人。
他踢了踢袍角,沉着脸走下车,徐步进入月涟居。只往前走了两步,他便停下。随口问了一个地上跪着的宫女,“这里之前有一棵罗汉松。”
宫女哆嗦着身子,颤颤巍巍地说:“回陛下的话,之前陈大人在宫中搜查时,发现有许多绿植下都被人埋下了麝香包,那棵罗汉松便是其中之一,已经被搬出去处理掉了。”
裴煦极力克制着情绪,问完站了会儿,便从她身前绕开,往宫殿中走。正殿冷清无人,一旁的偏房却传出阵阵孩儿啼哭。
里头的宫女没抱着小皇子出来,心中也是极怕的,小皇子不能吹风,不能在外一直等候。
裴煦动了动手,给陈栢一个手势,他立刻会意,过去打开了偏房的门,之后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里面的宫女深呼吸数回,才稳稳地将皇子抱出去。
“参见陛下。”她准备跪下时,身后的陈栢拿剑抵住她膝盖,免了她的礼。
不远处的裴煦目光全部落在这襁褓中的小婴儿身上。果然如信中所说,他的眉眼生得很像他母亲。方才还啼哭不止,见到他父皇后,竟止了哭声,还对着裴煦笑起来。
陈栢也不禁看向这孩子,他真的十分可爱,白白胖胖的,眼睛水润得像能滴出水。只是,他有些摸不准陛下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