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季枝遥听了觉得很不对劲。今天的师兄和往日的那个人判若两人,他的语气、口癖,为何都和那个人这么像?可他现在明明在上京城……
她正微蹙眉思索着,身后传来一阵宛如撕破纸张的声音。未及转身看,他便站起身,往前迈步,将季枝遥拉到自己身后。
“怪我金屋藏娇,将她流传于世间的所有画像都销毁。江羽宁,你这岭南刺史,做得很是威风啊。”
江羽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地上随意丢下的那张人/皮/面/具,让他顿时哑声。
“以下犯上,出言不逊。公报私仇,擅动精兵——”
“到底是谁好大的胆子。”
这话一出,季枝遥眼见着对面的江羽宁面色瞬间崩塌,这个形容非常贴切,她从未见过有人变脸这么快,只片刻,江羽宁便迅速跪在地上,连话都讲不明白,一直跪在地上磕头。
而站在后面的季枝遥看着近在咫尺的这个背影,心中的猜想越来越强烈。她紧紧盯着那个背影,仍旧抱着一丝侥幸,颤着声音问:“你到底是谁?”
第68章
裴煦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 而是看了陈观一眼,外头有人将尸体全部撵走,之后又有人把江羽宁带走, 整个客栈的人都战战兢兢的, 不知道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观将外边的人清走后,很自觉地将门关上, 之后在门口守着。
裴煦看着门口那道影子, 敛了下眉。这人平常干活懒散, 一旦有热闹事情,他一定不会错过。
身后传来很慢的脚步声,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裴煦好像还听到了她很微弱的啜泣。
“你是谁?”她又问了一次, 停在他身后一步外的地方, 手紧紧握拳, 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你希望我是谁。”
此话落在她耳边, 往日的温柔已经全部消失, 剩下的是他一贯的冰冷与无情。
裴煦缓缓转身,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抛开师兄这层身份时,他也不知为何, 言语间好似自然而然地与她拉开了距离。才开口, 他便有些后悔,对她应该温柔些才好。
他微微动身, 季枝遥立刻反应极大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声音中充满恐惧:“你干什么!”
裴煦被她吓了一下, 少见的往后颤了颤。缓和片刻, 他将语气放温和,却也能听出他的情绪:“我不过想关心你, 为何你对师兄时和颜悦色,见到我却像见了鬼一样!”
季枝遥有些无语地笑出声,“你装模作样在我身边潜伏这么久,一直骗我,你把我当傻子一样戏耍,还要求我对你毫无怨言吗?”
她起身走到一旁,站在玉檀身边,刻意和他保持距离。
裴煦一时无言,站在原处有些无措。她说的都是实话,裴煦在季枝遥身边待了很久,骗了她很久,可是这段时日他待她都是发自内心的,她难道一点都不能体谅吗?
季枝遥强行让自己接受这个现实,深深呼吸几次后平复好情绪,“陛下,你在这里已经耽误不少时日,上京和皇城恐怕已经动乱不堪,你还是快点回去吧。”
既然她率先提到此事,裴煦也不怕同她说实话,将陈观叫进来,把玉檀拖走。之后步步紧逼,往后便是屏风。季枝遥要继续绕开往后躲时,被裴煦一把抓住前臂,力道不大,却足以将她制住。
“你以为我来这里,是打算空手回去的么?”
季枝遥连连摇头,手一直在尝试挣脱,却如同以卵击石,毫无用处。
“我不跟你回去,我不要回上京,我不想看见你。”
“这段时日我们不是相处得很好吗?你的要求我都会努力做到,你对所有人都包容,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她根本不想听他说的任何话,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的手从自己手上扒开,纤细的手腕上被用力掐出两道极其明显的红色指痕。
“你竟好意思提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低声说完,没忍住笑着笑着就红了眼眶。她深知此时应当生气而不是流泪,可她根本控制不住,“看着我喜欢上别人很有意思吗?看着我为了一个完全虚假的人差点命都没了,很有趣吗?”
“我背后的伤是因为谁来的,我为了你扮演的这个虚假的人付出了多少,这些难道都能因为你是皇帝就一笔勾销了吗?你还想让我给你机会……给你机会一次又一次地骗我,一次又一次地伤害我吗!?”
她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眼前看到的全都都模糊成一片。从出生到现在,她每一日都过得十分小心谨慎。此生从未这样愤怒地宣泄自己的情绪,今日就这样将所有的怒火不顾一切地撒向裴煦。
季枝遥知道将他惹怒的后果,察言观色是她曾经做得最好的一课。可是她真的累了,这样捧着别人奉承的日子,她真的已经过够了。
她缓缓抬头,看着眼前一动不动的人,回想起他们二人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他是狠戾的新君,而她是个刚睡醒就被人抓去殿前等候发落的卑微草芥。大发慈悲地留她一命,赐侮/辱意味明显的公主身份常伴左右。阴差阳错,季枝遥怀了他的孩子,原本就荒唐的交集不断加深,他们二人的联系被一个新生的生命死死扣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