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慢慢缓和呼吸后,她突然转身,看自己有没有将他吵醒。
天色灰蒙蒙的,时辰应当还早。裴煦已经不在床榻上,拨开帘帐,书桌前亮着一盏灯,他正坐在那儿看信。
听到这边的动静,他并未抬头,只继续提笔写什么,语气平静:“梦魇了?”
季枝遥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害怕地点头:“是不是打扰到陛下歇息了......”
他将笔搁下,偏头将视线挪过去,不言不语凝着她少许,抬手让她过来。
她心中忐忑地下床,昨夜慌乱中不知将鞋袜踢到何处,屋中很乱,她一时没找到,想着裴煦的命令要紧,便赤足走了过去。
他低垂眼看了下,随后便将椅子往后挪,“到孤跟前来。”
她照做。
季枝遥隐隐知道他会突然做什么,他时常这样令人猝不及防,却没料到他此刻做的事。
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腕便被他轻力制住,紧接着一阵酸胀之感后,她看到裴煦抬离的手下出现几根银针。
他看着季枝遥好一会儿,似是在斟酌当不当说,最终还是开口道:“昨夜的是附近的山匪,从进入云烟城始便被他们盯着。孤以为是裴起的人,故意没有设备,却将你置于险境中。”
说完,他拇指轻轻抚了抚她的手背,像在安抚般:“孤保证不会再有这种意外发生。”
他话说完,季枝遥眼睛就红了。面上看着娇弱,她心中却非常清楚这是一个机会。
她从来没有见过裴煦这般愧疚的模样。事实上,他本可以不在意季枝遥的死活,就算她真的被山匪劫走,他也可以有很多说辞向朝臣解释。
可他并没有那样做,相反,似乎对此尤其在意。
季枝遥低头擦了擦眼泪,低声问:“陛下的意思是......日后会保护我吗?”
裴煦顿了顿,没有立刻回答。
只这片刻,她的心又高高悬起。莫非,这又是他的圈套?!
“孤会保护你。”他将人拉到怀里,侧脸贴着她的长发和耳畔,认真说:“不再让旁人欺辱你。”
她靠在这人冰冷的怀抱中,听着本该最令她有安全感的承诺。可不知为何,这个突如其来的转变反而让她更加惶恐不安。
第22章
昨夜有人在山上试图强掳走谢家小姐的事已在云烟城传开。
不, 不是谢家小姐。
裴煦在疫区为病者开方药时,一位年迈的老者已经认出他来。高声呼喊见过陛下,顿时周围陷入慌乱和无措当中。
大家皆因江山频繁易主而感到疲乏和不安, 新上任不过几月的裴煦此刻不再别处逃亡, 而是出现在江南小城的疫区中,这犹如定海神针, 镇住所有人的心。
可他本人并不知道, 此刻关于他的所有传言风向都变了。
下山时, 尽管周边禁卫森严,依旧能听到不少百姓在沿途叩谢圣恩, 乞求他速回上京镇压叛军。
季枝遥与他同乘一辆马车,车外声势浩大的呼喊声让她都觉得有些喧哗, 一向不喜吵闹的人今日却并未说什么。中途只将季枝遥的玉坠取下来认真观赏片刻, 并无太多对政事的兴趣。
回到谢府, 原先在这里伺候的婢女全都吓破了胆。
尽管陈栢从前已经强调过, 公子不喜吵闹, 任何人不许在院中说话,她们也都做到了。可得知这位是随时能要了她们命的天子时,她们难免露怯。人还未进门, 便有人开始发抖。
陈栢和陈钧顾不上那么多, 将几个胆小的点了哑穴关起来,在将此院落严密防守, 只进不出, 守备森严。
此刻的裴起正在上京朝堂上震怒, 令新任的将军即刻出兵至江南, 绞杀余孽裴煦。
云烟城这样的小地方,有朝一日竟也能成为军情要地。
裴煦不主动跟她说国家政事, 可她却是随时可以出入他书房伺候的人。经常有大臣与他探讨军事时,会因为看见季枝遥而自觉闭嘴,换来的是裴煦一声不耐烦的“继续”。
裴煦不避讳她,她确实也没必要将这样的大事透露出去。此刻放眼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他的身边。
“如今裴起在上京城设下重防,拿着兵符号令全军,将防卫北边西澜的精兵撤回,转而南下走水路攻城。一路势如破竹,形势与我们不利。”
“上京留守多少人?”
“回陛下,禁卫五万。”
缙朝时,季枝遥的父皇便因为惧怕他人攻城,将最精锐的部队安放在皇城四周。统共十万,裴煦进攻时绞杀两万,余下八万人全部归顺。
上京叛变前,便是国安寺祈福那日,他将禁卫调走三万,分别安排在上京东、西、南面三座军事重城。如今仍然匍匐着,按兵不动,裴起并不知情,以为是那日攻城时禁卫散的只剩下五万人。
“如今在东清、肃城、广绫三城的兵力,对抗裴起的小兵小将足矣,陛下为何迟迟不出兵?”那名参将认真道。
裴煦看着眼前的地形图,偌大的城几乎占掉一半领域,四周兵力尚且充足,还未到时候。
他没回答,只在思索片刻后,将行军路线继续南下,指了指云烟城再往南的地方:“明日启程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