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许多或生或熟的面孔陆续来到她面前,她麻木无泪的进食,寸步不离的看着他的灵柩前,直至棺椁要盖时,她仿佛忽地惊醒,不顾一切要上前阻拦,最后是谁阻止了她,她又是如何昏过去的,安若已全然不记得,只再醒来时,他早已入葬皇陵。
后面的日子安若反而异常平静,仿佛灵柩离宫那日悲痛欲绝的女子如同幻觉,她未再出游,也再游不动了,只是搬去了宫外,宫里已是他们的孩子,是当今帝后夫妻的家,
不是她的家。
安若手中诸事早在出游前便交给了儿子,她仿佛一下子便静了下来,每日里看看书,看看花,说是修身养性,却发呆的日子占了大半,
想到陆优优,想她亦如她从前所说,终身未婚,一心行商,甚以女子之身做到了天下商会会长之位,亦影响了无数有志在此的女子。只药瘾终究损她身骨,承元二十三年,她五十九岁时,终病没于床榻。
想到程无纠,他一直秉承她的意志,有间报社在他的管理下,严谨,求真,无私,为国,为民,却他毕竟亦年岁不小,又曾遭受牢狱,承元二十年时,他亦因病而逝,
礼亲王妃,安流光,秦如意,陆铎等等,从前熟识的朋友,亦都在他们出游时,或寿终正寝,或一生孤寡的离开,
她细数她的朋友们,却好似只剩下她还在,
她又想到当年她竟那般大胆而坚定的选择他,而放弃不知能否回家的尝试,现下回想起来,她竟也做了回看重情爱的女子,
想她会那般快的做出选择和释然,其实无外乎是,在后世她无亲无故,并无必须要回去的深切执念。尤其当时她身处的环境,与所拥有的比重,其实已未比后世差。
安若复又回味与他相遇以来的点点滴滴,亦早已看透明悟他所有的筹谋心计,可再回首,她仍觉得他在掌控她,可当承认了这份爱后,他所做的一切,便都可以接受。
她没有后悔当初留下的决定,也没有再去过那里尝试,但她毕竟只小他十岁,之前药瘾之后虽已调养康健,但生了孩子,又历经死别,精神与身体便迅速垮掉,
她不想做一个无爱便会死的女子,可当真正拥有一份完全完整的偏爱时,无人可以承受得住失去,而无动于衷。
安若并未想要寻死,只是一切都提不起心力,她与他的孩子已成一代明君,自己亦成家育子,回首她在这里的数十年,虽早年所遭囹圄,却厄无法与幸相比,
她得到了一份绝无仅有的爱,一个便在后世亦叫无数人歆羡的幸福之家,前有被盛赞千古名君的丈夫,后有功绩不输其父的儿子,还有一位可以交心的好友,一份被天下人认可的事业,
爱情,亲情,友情,事业,从前她想都不敢想的幸福,在这里通通得到,仿佛她来到这里,便是为补足生命中缺失的遗憾,
而她也确实,此生无憾。
安若笑着闭上眼,这个深图远算的男人,终究将她牢牢控在掌中了。
承元三十二年,十二月十一日,掌国朝喉舌却仁爱天下,被世人尊崇的圣安太后,薨。
第86章
“宗渊。”
“宗渊!我爱你, ”
“宗渊!”
“不哭--”
怀中女子凄绝的呼唤如世间最锋利的刀刃,狠狠戳进心中,鲜血淋漓, 痛不可遏,
宗渊却似感觉不到痛, 脱口便去哄她, 身体更似不听使唤紧紧抱着她, 欲抬手去拭她颊上热泪, 心疼万分想去吻她,
却他的手似有千斤之重, 女子明明就在怀中, 却如何都看不清她的脸, 他张唇想叫她名字,却脑中一片空白,那个明明刻进骨血里的名字,却就卡在喉中, 如何都叫不出来。
当他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挣脱束缚,即将要喊出那个名字时,意识蓦地惊醒。
结实的胸膛沉重起伏,额发后背尽被汗水浸湿, 淡漠深邃的眸中,赤色与锋锐尚存,
他坐起身,交叠的双腿放下, 垂下眸, 女子哽咽的呼唤仍似在耳边盘旋,宛如挖心般的剧痛亦似还残存在身体里, 可腿上与怀中空空如也,更无梦中那道仿佛与他融为一体的清软温香,
她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与他又有什么渊缘,为何一直出现他梦中,他又为何那般为她心疼,因她心痛。
淡漠矜贵的男人闭上眼,呼吸渐渐平复,方才那股绝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的浓烈情感亦随之消散,
敲门声规律响起,三声后,有人轻步进来,停在他座下红木椅后五步之地,声音恭敬:“宗先生,瑞国的莱尔斯先生携手下团队前来拜访。”
红木椅上背身静坐的男人短发如墨,从后方看,宽阔有力线条完美的肩背充满深不可测的力量感,微微露出被黑色西裤包裹着的修长双腿,只是坐着,便散发着无比强大的气息。
“带去客室,二十分钟后会见。”
冷淡平静得仿佛抽离世外,永远旁观的声音,听得刘特助心中一紧,姿态更为恭谨,虽已跟在先生身边多年,却每每听到这道声音,仍觉后背发紧。
他取出手机将指示发送出去,微垂着头,对始终不曾回头的男子继续汇报:“林市临风实业的赵总想约您谈一谈股权转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