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风笑嘻嘻地道:“家里不是有冰吗,干嘛还放井里那么费劲。”
“母亲身体不好,不能用冰。” 极富韵律的声音像是最美的仙乐,一位少女袅袅而来,她抬手撩开桃枝,浅粉色轻纱随着微风飘飘,犹如九天仙女下凡。
柳如风心跳得很快,枝头的花瓣顺着晚风吹进了他的心里。
“姐姐。”裴凤慕扑进少女怀里,露出了少见的稚子之态。
如今时异事殊,那美若天仙的少女早已早已香消玉殒,而裴凤慕也变得不人不鬼。
她若知道自己最珍爱的弟弟成了如今这幅模样,会怎么想。
柳如风的肩膀塌了下来,摇曳的灯光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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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房又住进来了新的客人,四姨娘听见门外脚步声响起,匍匐到了门前。
同时,门开了,一双素面的青绵鞋踏了进来。
她抬起头,眼前是崔妈妈那种熟悉的脸,她提了一个红漆提盒,又将门关上,上了闩。
四姨娘摇着头,泪眼模糊中看见她从食盒里端出一碗药。
“姨娘,上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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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昭在后罩房来来回回走了半天,终于看见听竹带人把寻梅和孙妈妈抬了回来,忙奔过去,之间她们两个鼻青脸肿,伤痕累累。
赵昭赶紧扶她们上了炕。
三人执手相望,哭了许久。
汀兰很有眼力地先去把药都熬好了,等她们三人情绪稳定了,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她才敲了门进来送药。
赵昭拿出了药膏,亲自帮她们涂药,看着她们身上一处处吓人的伤疤,眼泪就跟不要钱似地往下掉。
“都是我连累了你们。”
“姑娘说什么呢,明明是我笨,当时没在你身边。”寻梅也哭成个泪人儿。
孙妈妈伤得没有寻梅重,但是她年纪大了,看起来比寻梅严重多了,躺在炕上都撑不起来,但是嘴上可不饶人:“我说过她多少次了,这是国公府,不是挨一顿板子的事,她就是不听,不用心当差。这次多亏了汀兰,还有那个…”提到裴凤慕三人都沉默了。
“玉英真的是裴、裴家少爷?”寻梅问。
刚才赵昭已经把事情大致告诉了她们,
“是。不过你们放心吧,他现在不会害我。”
毕竟她现在对他有用。
“等我帮完他的忙,他就助我离开京城,到时候咱们三个一起走吧,找个山清水秀的小村子,我和寻梅给孙妈妈养老。”赵昭擦了泪,拉着她们的手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寻梅和孙妈妈互相看了一眼,都呆住了。
“怎么,你们觉得不好?”赵昭有点慌,她光想着自己了,不知道她们两个愿不愿意离开这里。
寻梅忙点头:“姑娘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孙妈妈微一沉吟:“离开这里也好,只是恐怕我和寻梅没那么容易走。”她虽然无儿无女,孑然一身,但她们两个的卖身契都在赵夫人手里呢。
而且那裴凤慕到底想干什么,也不知道赵昭能不能全身而退。
孙妈妈想得很多。
“这个…到时候再说吧。先别想那么多了,你们两个先把伤养好了再说。”
把她们安置妥当后,赵昭嘱咐汀兰多上点心,然后慢吞吞地走向东跨院,她还得去谢谢裴凤慕,谢他帮她把寻梅和孙妈妈救了出来。
院门越来越近,赵昭足下凝滞,伸手扶着冰冷的墙深深吸了一口气,仰头看着夜幕中弯弯的月亮酝酿了好半天情绪,才鼓起勇气敲响了门扉。
她垂着头说明了来意。
赵昭早没了刚才在这里和四姨娘对峙的气势,那个时候她进一腔愤懑,借着裴凤慕昨晚教她的那些话一起泄了出来。
后来见识了四姨娘的惨状、二夫人的深谋远虑,赵昭看清了自己的差距,没有裴凤慕,她根本斗不过这些人。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帮裴凤慕,早一点办完他的事,早一日抽身离开才是万全之策。
裴凤慕躺在床上,脸如白纸,恹恹地扫了她一眼。
见他不想再说话,赵昭也没什么可说的,起身提起一侧的羊角灯就要离开,谁知才迈了两步,就听见后面能冻死人的声音响起,像是一道门拦住了他的去路:“你去哪儿?”
披风微旋,赵昭回头眨眼:“你不是没事了吗?”
干嘛不让她走?
谁说我没事的。裴凤慕暗忖,他这会儿浑身滚烫,头疼加四肢无力,但是整个人又睡不着,别提多难受了。
他也不接话,古井无波的黑眸幽幽地瞪着赵昭。
赵昭被瞪得莫名其妙,敏锐地感觉到他的不爽全是冲着她而来。
她什么也没做啊,来道个谢而已,难道打扰他了,还是说他见到她就不高兴?
也对,她现在是赵暚,那个在他最难的时候抛弃他的未婚妻。
赵昭后悔太笨,就不该来惹人白眼,以后还是离远些得好。
这么一想,赵昭更是巴不得脚底抹油“你没事的话,我就回去了。”
她穿着雪白大氅,皮毛挡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盈盈双目,战战兢兢得好似这里有人会吃了她似的。
裴凤慕脸色蓦地深沉了几分,冷艳的眉眼在鼻侧的阴影里闪着清桀的光泽:“你敢再走一步,我就打断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