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去国子监,胥姜没让楼云春作陪,他近来公事繁忙,连来肆里的日子都少了,自然不好再劳动他。且她已认得路,又见过了宋学录与谢主簿,也没什么要搬动的,自己就足够了。
她揣好契书,带着两份梅花糕,骑着驴子出门了。
骑驴比赶牛车脚程要快,不过一个时辰,她便已至国子监大门前。她一去,发现今日来清账商户不少,便跟在那些商户身后,一同往典籍厅去。
正走着,忽听身后有人在喊她,一回头却发现是造纸坊的坊主。
“胥掌柜,可真是巧了,你也来清账?”
坊主也是骑驴来的,两头驴一见,互相瞪眼吹嘴。
两个主人倒是十分和洽,胥姜朝他揖手,笑意融融地答道:“正是,坊主也给国子监供纸?”
“嗯,供了有两年了。”
“可是楼大人引荐的?”
坊主奇道:“胥掌柜如何得知?”
“上次听你说给楼家供纸,便随口一猜。”
“楼大人随和,又乐善好施,前两年瞧着我纸坊刚起色,便有心帮扶,才成了这桩买卖。”
楼敬确实是这般性子。
那坊主盯着胥姜看了两眼,心头抓挠了一番,问道:“胥掌柜与楼家公子……”
胥姜大方的点了点头。
那坊主笑道:“胥掌柜是个有眼光的。”
这下换胥姜好奇起来,“你不怕他?”
“有什么好怕的?有其父必有其子,楼大人有这么副热心肠,儿子也定然不差。且原先见他在西市办案,铁面无私,处事公道,很是让人钦佩。”
“坊主说我有眼光,坊主眼光也不差嘛。”
“可不?物以类聚,要不说咱们合得来呢?”
两人相视一笑,胥姜忽又想起一事来,朝坊主打听道:“坊主做好畤候的买卖,可结识会刊印的匠人?”
“胥掌柜要刊书?”
“便是此次供给国子监的这套集子,我想再刊几版,可肆中人手不够,所以想找两个匠人来打帮手。”
“人我倒是认识几个,我去替你问问,若有意的,便指来找你。”
胥姜心头一喜,忙谢道:“那此事便劳烦你了。”
坊主摆手道:“胥掌柜客气了,不过小事一桩。再说,贵肆要刊书,纸铁定少不了我家的,一举两得的事,何乐不为?”
胥姜哈哈一笑,“就喜欢跟坊主这般爽利人打交道,你放心,纸可是认定你家了,跑不了。”
两人有说有笑,不觉间便至典籍厅,二人将驴拴在一棵樟树下,便排队往厅里去了。两头驴见各自的主人都走了,便头抵头的碰了起来。
国子监的账房先生办事利索,不到半个时辰,便轮到胥姜了。胥姜给了契书,领了沉甸甸的银钱,只觉得心头无比踏实。
宋学录见她办完事,便招呼她过去,两人皆满面笑容。
“宋学录好。”
“恭喜胥掌柜进帐。”
“客气客气,还要多谢您费心。”胥姜把带来的梅花糕交给他,“这是我做的梅花糕,一点心意,还望学录与谢主簿莫要嫌弃。”
糕点小食这类的礼,国子监是不禁收的,宋学录便没有推辞,“胥掌柜费心了。”
胥姜问道:“劳烦问学录一句,不知这册《蒙学新集》销得如何?”
“甭提了,一上架,便先被先生们截去一半,只有另一半落在了学生手里,如今都在问我要呢。”宋学录问道:“胥掌柜可还要刊?”
胥姜点头,“还要刊第二版和第三版,只是装帧和纸张都会比这第一版略次些,价钱也要便宜。”
“那我与先生们商议,再定个百来册,待明年春学,新入学的学子们也有书可看。”
“那可好,我便先给国子监预留着一百册。”
“可。”
此事谈定,纸坊坊主也清完帐了,二人与宋学录告辞,脚步轻快地出了典籍厅。一到樟树下,见到两头正互尥蹶子,赶紧冲上去拉开。
“哎哟,忘了我家这头驴脾气不大好。”
“我家这头犟驴脾气也好不着哪儿去。”
两人解开缰绳,把两头驴子扯开,又各自在自家驴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两头驴皆不服地拿鼻子喷气,想继续冲过去踹,却皆被主人拽住。
“犟驴,再撒野,便将你这蹄子给卸来打平火。”胥姜连拍带喝的,才终于将犟驴给压服了。
坊主那驴气性儿却比胥姜这头犟驴还大,憋着劲儿要往这头奔,胥姜只好先向坊主告辞,拉着驴子先行一步。
出了国子监,胥姜一路数落,最后正想骑上去,却将犟驴压得哀叫一声,她摸着她方才压倒的地方,却见那处有圈深深的牙印。
坊主家的驴,牙口真好。
胥姜只好拉着驴去西市,找赵章问问,有没有相熟的兽医。
一到马厩,胥姜见赵章正在相马,便将驴牵进棚里,让马童切了捆上好的草料。犟驴得了草料,伤也不疼了,也不哼哼了,吭哧吭哧吃得欢畅。
赵章谈完买卖,见她来了,便打了声招呼,“胥娘子来啦。”
他这一声,将与他谈买卖的男子也喊得回了头。男子一见立在马棚前的女子,顿时大惊,失声喊道:“胥姜?”
胥姜闻声望去,笑容顿时凝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