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按国子监卖的价给吧。”
“真的?”几名生徒都露出惊讶的神情。
“嗯。”胥姜笑着点头。
“还以为要比国子监里贵些呢?没想到竟卖一个价。”
“以往国子监出的书,在外头买都要贵个四五百文,有的甚至翻倍,没想到娘子此处,竟然与国子监里一样。”
“正好,省下的钱咱们还可以去买胡茶喝。”
几人商量一阵,爽快的掏了钱,随后抱着书便要走。他们要赶在闭坊之前,去买胡茶。
临走前,那名年龄大点的问道:“楼大人可是走了?”
原来认识楼云春,怪道方才个个那般拘谨,想是被楼云春吓得不轻。
胥姜朝后院看了一眼,对生徒们说:“走了。”
生徒们皆松了口气,随后纷纷朝她作礼告辞,胥姜回了礼,他们便跨出肆门,一阵风儿似地朝街上跑去了。
真是意气风发啊。
胥姜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铜钱,心道:这些生徒既然找到了这儿,看来第二版该提上章程了。
她将钱收好,去后院找楼云春。
楼云春正在给驴添水喂料,奇怪那驴竟然没闹,反倒同楼云春的马齐头挨着,吃得正欢。
胥姜走近一看,见那草料是新的,且是上好的,顿时笑了,“你打哪儿买来的?”
楼云春回头道:“东市。”
“那么远?”
“今日入皇城办差,出来时顺道去的,不远。”又道:“这家草料常供我家,上次听小厮说它爱吃,便买了几袋过来。”
胥姜盯着吭哧吭哧吃得直甩尾巴的驴,一脸愁容,“这驴子自打来这京城,嘴都被养刁了,怕是日后要将这书肆吃穷。”
闻言,楼云春道:“不会的,还有我呢,等它吃完我再给它买。”想了想又补道:“就当马的借宿费。”
胥姜笑着打趣:“真是财大气粗的楼公子呀。”
见她没拒绝,楼云春也露出笑容,随后问道:“方才那几名生徒买书了么?”
“买了。”胥姜点头,“临走时还问起你来,我说你走了,他们才走的。”
又问:“他们怎地这般怕你?”
“我偶尔会回去给他们授课。”
“授课?原来还是老师,难怪他们怕你。”胥姜好奇道:“授哪门课?”
“御、射。”楼云春又道:“也不算老师,只是偶尔去替课。”
胥姜对这人的了解又多了些,觉得有些新鲜,便一直盯着他瞧,楼云春被瞧颇些不自在,继续转身去喂驴。
过了会儿,他才又问:“林夫人如何了?”
“不大好。”胥姜脸上笑意渐收,“先前听陈大夫说这病一起势便来得快,却不想这般不留情,我今日瞧她憔悴了许多。红锄说她胃口不好,吃了总是吐,好在今日我送去的鸡汤还受用,明日我再换个食单,设法让她进些五谷。五谷丰元,不吃哪能能熬得住病痛。”
陈大夫说林夫人能保到开春,这日子到年尾,便跟倒水似的,转眼便没了。
翻过元正便是春,以往总盼着春日早些来,如今却盼着它迟些、再迟些。
楼云春喂完驴,拍了拍手上的草屑,转身问道:“你明日何时去?我同你一起。”
“你明日要上衙,又这般远,来回奔波吃不消,我这儿离书塾近,自己去便好。”胥姜拒绝后又道:“若真想去,待休沐或哪日散衙早,再同我一起去,可好?”
“好,听你的。”贸然上门倒显刻意,是他欠缺考虑了。
他瞧着胥姜眼下两片淡青,知她这几日没歇息好,便劝慰道:“生死有时,你也不必太忧心,仔细伤了身子。我见林夫人与林夫子已达知天命,视之如常,不畏不惧了,咱们这般岂不徒惹伤悲,令其不安。”
胥姜揉了揉眼,随后苦笑,“我又何尝不知此理?可瞧着林夫人,我总想起师父,瞧着小锄头,又总想起当年无助无用的自己,便不得安寝了。”
见她如此模样,楼云春心头刺痛。可岁月之于生死,之于过往,都是人为难以跨越的沟壑。他无法替过去的胥姜受难,也无法改变林夫人的结局,他亦被这岁月拨弄,是这它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无力亦无用。
他靠近胥姜,还未张开手,她便依进他怀里,将头抵在他胸口,犹如一只归巢倦鸟。他将她紧紧拥住,轻拍她的背,低声哄道:“别怕,我在这儿。”
胥姜卸下全身力气,将自己死死贴在楼云春怀里,她终于明白林红锄说她害怕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当年那场大火,在她心头从未熄灭。只是如今她已不是一个人面对,她有了照月,有了月奴,有了楼云春。
当他说出他会像巴人去征服激流,他便已经征服激流,走到了她身旁。往后种种,不过都是彼此深陷,而不自知罢了。
“你为何这般好?”
“我本不好,因你才变得好。”
胥姜从他怀里抬头,眼睛红得像兔子,“如何不好?又如何变好了?”
她缠着问,楼云春便哄着答:“从前不像个活人,遇见你后便像了。”
想着他活阎王、冷面阎罗等‘美’称,胥姜忍俊不禁,“如此说来,那些店家也没错怪你。”
见她转悲为喜,楼云春才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