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这话是哄她的话,却也是实话。若非遇见她,他便如同人间草木一般,只识四季,不辨真情。
古往今来,文人雅士多爱赋草木以情,可谁又知草木本无情,这世间有情的唯有人。
让他由草木脱胎成人的,便是怀中女子。
两人情浓如许,只是站在驴棚前有些煞风景,那驴子吃完料便翻脸不认人,又冲楼云春的马嚎起来,直将胥姜的耳朵嚎得发痛。
胥姜自楼云春怀里退出来,绕着驴棚来回走了几圈,随后指着驴棚旁的一小块空地说道:“不如咱们将驴棚扩到这儿吧,免得它回回闹得不安宁。”
楼云春用脚丈量一番,点头道:“好。”
“那我明日去书塾,问曹叔得不得闲,若得闲便请他来改造一番,若不得闲,便等到年后再说。”
“不必,你若请他,他定不好推辞,更不好收工钱,为这点活儿犯不着平白耽误了他,还是我来吧。”
“你会?”胥姜瞪大了眼。
“会,城郊那座农舍,我也是督建之一。”建那座农舍时正值夏日,楼敬嫌热,除了偶尔去瞧一眼进度,其余时候都是叫楼云春去守的。
胥姜拍手,“那可好!咱们明日便去买料。”随后又想了想说:“以保万全,我还是得找曹叔请教请教,请他画个图什么的。瞧着日子还有几场雪,若建得不牢实,一时压塌将这蠢驴压死,怕是它奔到阴曹地府了,也要蹦起来踹我两脚。”
驴子喷了喷鼻息,表示赞同。
“好。”楼云春点头,随后伸手晃了晃驴棚的柱子,却不想晃下一阵灰尘,扑了两人一身。
“呸呸呸!”灰尘吃进了嘴里,胥姜赶紧往外吐。楼云春也是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更休说那一马一驴,早已被灰尘裹得变了个颜色。
楼云春的马抖了抖,将身上的灰都抖到了驴身上,驴又不干了,嚎得震天响。
“哎哟,别管了,先去烧水洗洗。”
胥姜说完便往厨房跑去,楼云春跟在她身后,一边走一边给她掸灰。
第76章 七十六斩
胥姜第二日给林夫人做的汤饭。先将菹菜和姜蒜炒香,注水炖煮,煮出菹菜的酸味后,将残渣滤尽,撇去油星,只余汤汁。
再加入大豆黄卷、猪肝、黄花菜、干菇片和一枚白水鸽子蛋炖煮,当菜煮至七分熟,便放入煮好的米饭与少许清盐,煮至汤汁收缩浓稠。最后搁几片葵菜嫩叶,烫煮片刻,离火起锅。
菹菜开胃去腥,大豆黄卷提鲜,猪肝养血健脾,鸽子蛋温补,各取一效,炉融一锅,既滋补又易克化,很适合林夫人。
雾簇朝霞,纱拢轻霜,一道瘦削身影提着食盒,自晨光中脱出,步履轻盈地来到南山书塾。
左邻右舍犹自酣睡,书塾已诗韵郎朗,胥姜压着脚步声,穿庭过户来到后院。
林红锄也起了,正在院子里生火熬药,一见她来,便迎上去,接过她手中的食盒。
“婶婶醒了么?”
“还没,母亲近来觉重,估摸着还得睡会儿。”林红锄又好奇问道:“今日做的什么?”
“汤饭,此时烫嘴,等婶婶醒来吃正合适,吃不完以滚水保着,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盛。”说完胥姜又问:“昨夜还吐么?”
林红锄答道:“没再吐了。”
“那就好,今日试试这汤饭,仍是少吃多餐,看能不能克化。”
“好,我记下了。”
交代完,胥姜笑问:“给烟烟的信可写好了?”
“写好了,我这便去拿。”林红锄放了食盒,去自己屋里拿信,不一会儿便折回,将信交给胥姜,郑重其事地道:“麻烦姐姐交给曾追,请他替我转呈。”
胥姜瞧着信封上写着‘烟烟亲启’几字,笑道:“放心吧,等曾追来肆里,便托他带去袁府。”
林红锄又道:“替我谢谢他。”
“知道了。”胥姜揪了揪她的脸,问:“不耽搁你熬药,我去门口等陆稹。”
“姐姐怎知他还没来?”
“傻丫头,坊门才开多会儿?他住在寿康坊,哪里能来这么早?”
林红锄拍拍脑袋,“忘了,姐姐快去吧,我给母亲熬药。”
“记得让婶婶先吃汤饭再喝药。”
“省得了。”
叮嘱完小妮子,胥姜来到门前等陆稹,没等多久,曹叔便骑马送他来了。
陆稹远远看见胥姜便同她招手,欢喜道:“姐姐。”
“来啦。”
“姐姐是在等我吗?”
“嗯。”
胥姜上前将他自马背上抱下来,又替他理了理衣裳,对他说:“赶紧进去吧,晨读已开始了。”
“好。”陆稹背着书箱没走两步,忽然顿住,转身同胥姜揖了一礼,说了声“谢谢姐姐。”才迈着小短腿儿跑进了书塾。
小古板。
曹叔下马问道:“东家怎么来这么早?”
“来给婶婶送些吃食,想着若是碰到您,找您帮个忙。”
“东家有心了。”曹叔也知道林夫人的病,不由得在心头叹了口气,又道:“东家要我帮什么忙,只管说便是。”
“不是什么大事,正好我要回肆里,咱们边走边说。”
“好。”
两人遂结伴往槐柳巷去。
路上,胥姜将想扩建驴棚的事与曹叔一一道明了。如楼云春所说,曹叔一听此事,便要放下手里的活儿,先替胥姜将棚建了来,好说歹说才被她劝住了,只请他去肆里画了草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