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是心神耗损太过,有油尽灯枯之相,若再不安心定神,好生调理,便……”说至此,他不禁红了眼眶,“我和父亲想尽办法,将这相邻几个州府的大夫都请遍了,多也是这套说辞。”
也不知怎么地,面对胥姜的询问,万清淼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倾诉之欲,将母亲的病情和盘托出了。
在场几人心头皆是一紧。
胥姜忙问:“可有再去别的地方寻医?”
“寻多少医都无法,大夫们都说,这是心病,外物不能助也。”
心病。
胥姜不禁想起师父去世时的场景,再想到母亲的病,只觉得自己身上也跟着痛,跟着难受起来。
她强迫自己不去深想,并在心头默念师父留下的遗训,这才稳住心绪。
万清淼看着胥姜,感激道:“多谢你能来看她,说句冒犯的话。”他露出一丝羞赧的表情,“我一见你,便觉得亲近,相信母亲见到你也会欢喜的。”
“是吗?”胥姜扯了扯嘴角,“她真的会欢喜?”
“一定会的……”他话还没说完,外头便传来一阵人声,“应当是父亲和母亲来了。”
胥姜闻言,倏地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却又猛地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柳眉上前握住她的手,低声安慰道:“没事,没事,不要紧张。”
单伯也跟上来,陪在她身旁,“我们都在,别怕。”
胥姜僵硬地点头。
万清淼笑容满面的迎了出去,“母亲,你来了。”
万盛低声教训道:“别总这么毛躁,小心惊着你母亲。”
胥姜紧紧盯着门口,听万家父子的声音越来越近,胸膛鼓噪得越来越快。
直到三人出现在门口,其目光落到两人拥着那人的身上时,心顷刻犹如悬石坠地,发出巨响,随后又归于死寂般的平静。
这便是溪芷,溪绵存,她的母亲。
被万家父子搀扶着进门的女子,身如弱柳,神如清潭,虽衣着素净,少饰钗环,又带着一身病气,却自有一番让人过目难忘的风姿。
胥姜怔怔望着她,直到背上被柳眉拍了拍,才回过神来,缓缓呼出一口气。
万盛和万清淼将溪芷扶到东位,哄着她坐下了。
溪芷眼神空茫,犹如飞絮,漫无目的地四处飘荡,随意着落。
待万家夫妇都坐定后,单伯提醒道:“姑娘,还不上前拜见长辈。”
胥姜死死握紧拳头,随后又渐渐松开,然后上前,朝溪芷跪下,磕头拜了三拜,微微颤抖道:“晚辈胥姜,拜见夫人。”
万盛深深看了胥姜一眼,又看向溪芷,眼神中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溪芷的眼神此刻正落在墙上那幅红枫图上,对胥姜不闻不问。
万盛微微松了口气。
他未作提醒,倒是万清淼觉着不好,躬身在溪芷耳边低声说道:“母亲,这位胥娘子是专程从京城过来探望您的,您和她说说话,打声招呼可好?”
溪芷依旧不为所动。
万清淼将手伸到她面前晃了晃,她这才收回目光,茫然看向他。
“母亲。”万清淼又晃了晃手掌,随后指向胥姜,“这是胥姜,胥娘子。”
胥姜。
溪芷缓缓眨了眨眼,随后转动眼珠,顺着万清淼指的方向看去,随后便定住不动了。
胥姜见她望向自己,又俯身拜了三拜,略带哽咽道:“晚辈胥姜,拜见夫人。”
溪芷盯着她,嘴唇微微抖了抖,却并没说出话来。
“母亲?”万清淼还要再劝,却被万盛拦到了一旁。
万盛对胥姜道:“胥娘子请起来吧。”
柳眉扶着胥姜起身,又替她理了理裙子。
万盛略带歉意道:“内子抱恙在身,少见外人,难免有些认生,还请胥娘子不要见怪。”
外人,认生?
柳眉火大,这万老爷言语何必这般诛心?他分明知道这胥姜的亲娘!
单伯的脸色也阴沉下来。
胥姜见柳眉上前半步,用力将她拽住,随后直视万盛,缓缓问道:“夫人只是认生,还是所有人都不认得了?”
万盛神色微变,“胥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晚辈只是关心夫人的病情,别无他意。”胥姜朝万盛欠身赔礼,随后又问道:“方才听万公子说,你们请来诸多名医,皆不见成效,晚辈在京城认识一位医术颇为了得的大夫,若您愿意……”
“我不愿意。”万盛打断道:“胥娘子,我答应你来探望,已是仁至义尽。至于内子的病,我自会请大夫好生调理,不劳外人费心。”
单伯出言道:“万老爷,我们姑娘不过是关心夫人,你话里话外何必这般咄咄逼人?”
万清淼见情势不对,一时有些尴尬,又觉得父亲是有些失了分寸礼数,便上前打圆场道:“胥娘子,我父亲对母亲之事向来慎重,并非有意冒犯,还请胥娘子不要怪罪,也别放在心上。”
胥姜自打进门便忍耐许久,此时自万盛的态度里窥出几分端倪,便忍无可忍了。
“万老爷,您是真心想为夫人治病么?”
万清淼闻言,先是诧异,随后皱起眉头对胥姜道:“胥娘子,还请慎言。”
柳眉终于插上嘴了,“不如先劝你父亲说话注意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