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姜伸手掐了把她的脸,说道:“回去吧,夫子和婶婶该等你吃饭了。”
“好。”林红锄收拾好东西便要走。
胥姜嘱咐道:“别忘了我说的事。”
“记得的。”
见她小鹿一般跑走了,胥姜笑容渐没,幽幽发出一声叹息。
隔天,胥姜开门前,先去了趟千金坊,找陈大夫说明情况。却不想,陈大夫认识林夫子,二话没说便背着药箱出诊去了。
胥姜安定了些,才折回去开门。
直到晌午,林红锄才同陈大夫一起来了。
胥姜赶紧将陈大夫请进屋,又让红锄添茶倒水,待人坐定,喝了茶,才问起林夫人病情来。
陈大夫瞧了眼林红锄,说道:“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了。”
果然。
胥姜心头一紧,赶紧看向林红锄,可林红锄却比她想象中平静。
陈大夫继续道:“只能用药保着,保过这个冬,便能出明年的春,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胥姜缓缓吐出一口气,沉声道:“保,该用什么药,便用什么药,药钱我来结。”
陈大夫看她一眼,“轮不到你。”
“您与林夫子……”
“他的事可曾听说过?”
胥姜点头。
“我与他是同届举子,榜上第四名。”
便是被挤出前三甲的举子!
“他被黜落后,我便自除功名,改学医道,后来在这永和坊开了医馆。”
胥姜呆想,京城可真是卧虎藏龙。
“林夫人的病,我早年看过,天生的弱症,后又因生产而亏了身子,便越发虚弱。本叮嘱过不要劳累,多加调理休养,想来也是没有听从。”
林红锄哑声道:“都是为了照顾我和父亲,母亲才……”
胥姜握住她的手拍了拍。
陈大夫叹道:“应是那时仗着年轻,没当回事,这年纪一起来,病症浮表,为时已晚矣。”
“当年大夫既为其诊治,为后续又断了?”
“因为我没有收钱。”
胥姜一哽,心头只觉堵得慌。陈大夫没收钱,想来一是出于同窗情谊,二是因为林夫子生活困窘。
都说最怕人穷志还短,可人穷志高,又何尝不催命?她不能说林夫子做错了,只能怪世道弄人,造化弄人。
“这些年开医馆忙忙碌碌,想起时不得空,得空时又听说在找别的大夫诊治,便更不好去问。”
“今日您去,林夫子可在?”
林红锄道:“我让学生帮忙,将他支走了。”
事已至此,先设法解决问题,胥姜道:“陈大夫,您药只管开,钱您要收,收他一半,另外一半我给。您若不答应,这病也是看不成的。”
陈大夫想着林噙年那脾气,又见她坚持,只好点头,心说大不了将药价算低些便是。
谈定之后,陈大夫又说好每隔两日去看诊,便让林红锄随他去抓药了,胥姜赶紧送他至门口,嘴里不住的道谢。
没多久,林红锄取药回来了,想是一路上偷哭过,眼睛有些红肿。
胥姜拉她坐下,却不知如何安慰,只好替她拍背。
“已经很好了。”她哽咽道:“崔大夫本说她熬不过这个冬。”
说完她沉默片刻,又问:“东家是不是觉得父亲执拗?”
胥姜叹气。
“其实不光是他,还有母亲。”林红锄低声说道:“母亲此时看着柔弱,可从来都是要强的人。之前我告诉东家,我父亲的字不卖,其实卖过的,我都碰见过好几次,可被母亲发现后,便再没卖过。”
“母亲是在父亲断了前途后嫁给他的,人都说我父亲是个硬骨头,可谁都不知道,他身上那根硬骨头是我母亲。”
林红锄眉头发颤,哽咽道:“只是或许近来怕了,怕自己走了,扔下父亲和我两个人可怜,所以才答应让陈大夫诊治。”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其实我们都知道母亲的病,迟早有那么一日。可父亲没有放弃,他收那么多学生,日夜不休的备教案,为的便是挣钱给母亲看病。可母亲实在病得太重了……”
这病生生将一家人拖垮。
胥姜将她抱在怀里,轻拍她的背。
林红锄这才在她面前“呜呜”哭了起来。
千金坊。
陈大夫刚送走林红锄没多久,一个人便跨进了他的医馆,抬头正要问,却顿时愣住了。
是林噙年。
林噙年道:“我来请你去替我夫人看诊。”
林夫人的事定了下来。
得知林夫子也答应让陈大夫看诊,胥姜心头石头落地,松快不少。
林红锄更是高兴,做什么都是笑眯眯的。
与此同时,杜回也差人送来了《蒙学新集》之序。胥姜到京城后刻的第一套集子,终于要着手刊印了。
她与林红锄将刻版安顺序整理出来,又把刻屋、后院、书肆都仔细清扫了一遍,直将她俩累得腰酸背痛。
尘土被扬到天上,引来暮色,胥姜将林红锄赶回家,让她明日早些来。
林红锄刚出门,便撞上提着几条鱼和一个食盒的楼云春。
“楼公子。”
楼云春同她点点头,便进了书肆。林红锄忍不住扒在门边瞧了一会儿,见胥姜拿眼瞪她,才捂嘴偷笑着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