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姜拿出一只水缸,楼云春去院子里汲水,将四尾鱼放里边养。
胥姜盯着那几条游得晃晃悠悠地红尾鲤鱼,心道:谁翻肚皮就吃谁。
结果几条鱼甩几甩尾巴,都潜入了缸底。
楼云春见她一脸馋相,翘着嘴角将她从缸边拉起,牵到肆里替她摆饭。
糖藕、炖鱼、炙羊肉、素烩、豆羹,还有一碟子梅花糕。
嗯,很楼式的吃食,养生。
两人对坐而食,不言不语,楼云春时时盯着她,一见她抬手,便将她要吃的菜往她面前挪。
胥姜也是累狠饿极,很快便将菜吃得七七八八,楼云春却只动了几口,都紧着给她布菜添羹了。
豆羹烂糊浓稠,胥姜吃得很香,一碗下肚,才终于吃饱。
等她吃完,楼云春将剩下的菜扫尽,最后给月奴留下半碗豆羹。
胥姜盯着他发饭晕,脑子空空,只觉得这人吃饭慢条斯理,赏心悦目。
待他开始收碗,她才回过神来煮清口茶。
水沸了,胥姜冲了两盏夔州香雨,楼云春收拾妥帖,坐到她身旁,两人手托着手,等茶汤出色。
月奴吃完豆羹,跳进楼云春怀里,窝着舔毛。
见它正翘起腿舔肚皮,胥姜伸手指戳了它一下,将它戳了个仰倒。
她哈哈一笑,楼云春也笑。
“我看了天儿,这几日都无雪无雨,便想从明日着手刊印了。”
“嗯,我明日散衙后给你送饭过来。”
胥姜朝他挨近,两肩相抵,楼云春侧了侧身,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胥姜得寸进尺的撒懒,干脆卸了力,往他身上赖。
月奴被她压得‘喵呜’一声,从两人之中的缝隙钻出去跑了。
真好啊,胥姜心想。
一夜无梦,胥姜五更便起了,焚香沐浴,拜祖师——祖师自然就是她师父。
拜祭完后,林红锄也到了,两人简单吃了碗汤饼,就开工。
先支刷台,再用蜂蜡、松香制成的胶固版,以防印刷时晃动。
随后便是刷墨,先在雕版上刷两遍清水,待其将水吸附变得润泽,再顺着日晷指针移动的方向,均匀将墨刷在雕版上。
然后再覆纸,胥姜最开始用的是毛边纸,拿来清样,待校对无误之后,再选藤纸印刷。
她左手压纸,右手持刷,在纸背上刷印,刷印时力度要均匀,以保证每个字都能清晰地印在纸上。
最后将纸从雕版上揭下、晾干。
这是繁琐又细致的工序,且十分枯燥,胥姜印完一块版后再换一块,直至所有版印刷完毕,日头便出来了。
林红锄将晾干的样版标上序号,然后与胥姜一起校对,确认无误后,才着手正式刷印。
胥姜刷墨、覆纸、刷印,林红锄揭纸、晾晒、分序,两人全神贯注,除了必要的交流,基本无话。
二者的配合,由生疏到默契,到后来只需一个动作、眼神,便能顺畅衔接。
只是终究人力有限,一天下来,也只出了五十余册。
到最后,两人都成了花脸猫,看着对方发笑。
歇了会,林红锄便笑不出来了,她那小胳膊小腿儿抬不起来了,一张小脸苦兮兮。
胥姜打趣道:“谁让你平日里不好好吃饭?”
随后便到厨房,给各自煮了一大碗面,用的菇油当码子,香得要命。
那碗比林红锄脸还大,面堆得冒尖,却被她吃得干干净净,最后顶着满脸墨,扶着肚子出的肆门。
胥姜坏心眼的没有叫她回来洗脸。
她站在门前乐,见楼云春骑马过来,便迎上去给他牵马。楼云春见她一张秀脸像花猫,眼底顿时浮现笑意,待下马将人牵进屋,才拿了手帕去沾了水给她擦洗。
胥姜哀叫一声,赶紧伸手盖住脸,只觉得无颜见人了。
楼云春拉下她的手,含笑一点一点替她将墨擦去,清出一张含羞粉面。
第40章 四十斩,渡鱼渡心
连着赶了四五日的工,一场雪吹来,便将胥姜吹回了屋子。
她和林红锄手忙脚乱得将一应器具、印纸收捡妥当,不一会儿,天地万色便只剩一片白了。
活儿还吊着点尾巴,胥姜心头欠着,却只能干瞪眼,等天晴再印。
这场雪来得迅疾,又下得久,过了半日都没有消停的迹象,此时别说书肆,连街上都见不着人影。
胥姜便让林红锄回去。
临走时,她从水缸里捞了两尾活蹦乱跳的鲤鱼,用草绳穿好,让林红锄带回去熬汤给林夫人补身体。又找出一件大氅给她穿着挡风,怕她受寒。
“若明日还下雪也不用来,你母亲的病在雪天更难熬,你便在家里陪着她,待什么时候天晴了再过来。”
林红锄点头,“知道了。”又问:“今日楼公子来么?”
胥姜望着门外簌簌而下的雪片,笑道:“想是来不了了。”
“那你一人在肆里,岂不孤单?”
瞧着她担忧的神情,胥姜心头一暖,“不会,偶尔也乐意独处。”
“你嫌我吵吗?”
“少无理取闹。”
“哦。”
胥姜又找出一把伞,送她到屋门前替她撑开,然后塞进她手里。
“雪太大,路上小心。”
“知道了。”
胥姜目送林红锄远去,月奴突然来到她脚边,在她身上蹭来蹭去。胥姜弯腰将它抱起,搔它的下巴,它立即眯眼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