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喜眯起眼,昂着脸,非常享受放屁的自由。
这天,程少华将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黑暗秘密,跟她分享。
希望能交换到她的黑暗,让她打消复仇的念头。
徐瀞远回去后,确实静静地深思他的话。
想不到自信满满的程少华,曾经想跳楼自杀。
可是他走出对母亲的愤怒,活出自己的人生。他被辜负过、被重伤过,但愤怒并没有将他变成一个自暴自弃、愤世嫉俗的人。也许对他的人格留下影响,让他在恋爱上有更多偏执,对感情有自己的信念。但他现在,活得很好,他很会享受生活,他还是会开心大笑,对未来充满热情。
而她呢?她能吗?
放下郑博锐,放下妹妹。重整自己,回正常世界,像一般人那样,和程少华快乐度日,重拾理想,回去做设计,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好好打理自己的人生,对未来充满期待——
徐瀞远犹豫了。
她不敢再往下想,她隐约看见答案了,她竟然……很想跟程少华永远在一起。她心动了,开始不由自主地,常幻想着,跟他结婚会是怎样的家庭生活?
后来——
时常是这样,一起共度家常时光。
在左咖啡夜晚,程少华写稿,常常,徐瀞远就在一旁跟大喜玩。
有时,大喜没参与。
程少华赶稿,徐瀞远拿出铅笔抄佛经。
他们有时喝咖啡,有时喝酒。
徐瀞远记住了,程少华爱喝的咖啡叫西达摩。因为程少华,徐瀞远记住了好多新东西。
白胡子绿茶,左咖啡馆,西达摩,薄荷曼陀珠,花生泡泡冰,很多很多关于程少华的记亿,逐日,缓慢渗进徐瀞远的心坎底。
有几回,咖啡馆刚好播放他钟爱的歌曲。
他就会跟她说,这是谁谁谁的歌,怎样怎样地不厌其烦叨叨絮絮讲述歌的背景。
一日深夜,店家播放他的爱歌——
程少华花了很长时间跟她谈起电影——“Once”(曾经,爱是唯一),他说这是电影配乐,说这电影原声带好听,又说电影多好看,剧情不洒狗血,却很动人。
她记住这首歌了。
那时,听他聊音乐,聊电影。夜深,马路安静,大喜伏在她膝上睡觉。她看着黑马路,屋檐悬的灯,橘色光影,洒在他们身畔,偶尔有汽车驰过……他和她,老猫,静默的树,他低沉慵懒的嗓音,他爱的歌,他们靠在一起……
渐渐的,会有这样的时刻,徐瀞远感到平静平安,心中清明,心情安稳,未来有了美丽的边,好像近在手中。
听一些好歌,或听他打笔记型电脑,答答答敲击键盘的音声,听老猫打呵欠,谁家窗台冷气机漏水滴滴滴……听他讲话。
有时,坐在这个男人身旁。
她有一种感觉,他们已经很老了,老成一对老夫妻。
她想像自己老到失智,痛苦都忘记。又幻想自己很新,没有历史,傻傻依赖这个男人。
可以这样吗?
但愿能。
似乎是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但是,该面对的,终于来了——
十月初,开庭前夕,她跟爸妈还有哥哥,到“律师事务所”听律师建议。动身前往时,徐瀞远给妹妹打电话报备——
“小毛……我……我现在要去跟律师开会……如果郑博锐……维持无期徒刑,你……可以接受吗……会不会不甘心?……当然姐还是会努力让他判死刑……可是……”
徐瀞远越讲越心虚,这不对,她跟妹妹发过誓,绝对要让郑博锐死,那时她说得愤慨,信誓旦旦的,说要一命抵一命,说法律不能给妹妹公道,她会亲手替妹妹讨。现在她竟……她惶恐,意识到自己尖锐愤慨的心啊,似乎被某种柔软的物事蒙住了,她的怒火呢?立誓要为妹妹复仇的决心呢?
徐瀞远按掉通话键,脸庞热,心很虚,她没脸讲下去……她这样,是不是背叛妹妹?
在律师事务所,周律师分析第三次开庭可能的结果。
“因为郑博锐是自首,上次判无期徒刑,这次,对方律师拿到新的医师证明——郑博锐有躁郁症,所以刑责可能减为有期徒刑,甚至更轻。”
“连无期徒刑都不用?!”徐瀞远火大地打断律师的话。“上次已经减为无期徒刑他们还想判更轻?他杀了我妹啊!”
“他们有一些资料证明,指出郑博锐在认识你妹之前,刚被前一任女友诈骗一千多万,他受到感情上的剌激,所以一时冲动加害你妹,这些也会是法官判刑时的参考——”
“所以我妹就活该要被他杀死?!”徐瀞远不接受,她气急败坏。“太过分,连无期徒刑都不用,那是打算坐几年牢就可以出来了吗?有钱人还真厉害,杀人都可以不用偿命。”
徐妈啜泣。
徐爸沮丧,不吭声。
每一次开庭,都是一次折磨。这三年,两老不知已经流了多少泪。
徐明志也听不下去,他拍桌骂。“什么烂法律?我妹白白被杀了,还不能给他死?那我们花钱请你当顾问有什么用?越判越轻?搞什么!”
“我知道很难接受,但我不得不把实际情况都告诉你们。”周律师体谅受害家属心情,她理性客观地分析给他们听。
“前天,被告的委任律师主动打电话给我,表示只要这次开庭后,我们不要再请求检察官提起上诉……他们将会释出最大诚意,愿意付三千万赔偿金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