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刀又来回在他眼眶周围比划了几下,已经对接下来的动作有所规划。
一股鲜血洒在窗上,殷红地透过窗纱渗了进来。
戚婆婆望了一眼,知道外面出事,却不曾理会,转头继续准备动手。
随后又是一声惨叫,一人倒地。
戚婆婆眯起眼睛,欣慰地笑了,转即又叹气,“今夜她杀了阴者司的人,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不过也没关系,横竖今夜我一并了结便是。”
第78章 救
戚婆婆信步走出来时,冰流的剑尖尚在滴血。
“我真是不知你打算如何战胜我。”
冰流也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打败戚婆婆。
戚婆婆缓缓踱步到院中,借着瓷缸中养莲的清水浣洗手上的血污,随口般问道:“身上的伤都好了么?用不用婆婆看看?”
当然,这只是戚婆婆对不自量力的人的嘲讽罢了。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
冰流握紧了手中的剑,冷汗滴入未愈合伤口的滋味可不好受。
她险些又寿昌殿那日的恐惧了。
在阴者司,她深刻领会了一个道理,只要变得强大,就能控制更多的东西。
在小圆眼里,冰流就是强者,所以她心生仰慕,连她信口胡诌的话都能当做真理。
冰流清楚自己在杀人剑术上与戚婆婆有不可逾越的沟壑后,唯有恐惧与无力。
但现在,她还有决心。
“刚才连杀三人不是很痛快吗?待会儿还保持着那样的心态,或许能够赢我这个老婆子呢 ”
戚婆婆仿佛又在教导她什么,下一刻却已经以雷霆之势出招,她没有拿剑,只是以手扫过缸身,激起一束水流,冰流闪身躲开,这便抬剑向她刺来。
戚婆婆抽出了自己的剑,挡住了一击,很快就转换了形势。
戚婆婆所用的,都是她曾经在司中倾心教授过的招式,十招之内,冰流尚可招架;二十招,她勉力支撑;五十招,她以剑身抵挡着向自己压过来的剑锋,手臂上的旧伤口因过度用力而重新开始渗血。
她在寿昌殿时满是恐惧,这两日卧床,却也忍不住自问,为什么?
因为是自她那里学的剑术,就注定不能打败她?
此事当然不是注定,但她确实有心魔作祟。
她确实是心思深重的人,不然也不会七年一场噩梦做到今。
不过说来奇怪,自从确凿了祖父与观蝉局的联系后,她的噩梦心悸已经不在了。
现在,在寿昌殿上毫无招架之力,被戚婆婆伤个遍体的回忆,就是她新的梦魇。
既然如此,不如承认吧,她就是没本事用戚婆婆所教的剑招打败她。
戚婆婆讥讽她,该保持方才连杀三人的心态,可那时她在想什么呢?
她不是来杀人的,她是来救人的。
她是来救人的,她生来不是为了成为阴者司的杀人机器。或许戚婆婆的杀人剑术,她能运用得十分得心应手,但那终究不适合今夜场合,也终究不适合她自己。
不能将自己再度套入阴者司精湛杀人手段的套路里,那便干脆摒弃吧。
想想从前,祖父教她如何握剑,秦爷爷告诉她,何为剑客,何为剑心。
自进入阴者司,手上沾染了第一滴血时,就已经被她忘记的,最基本的信条,如今该重拾起了。
剑身在暗夜中碰撞,有好几次甚至迸出了火花。
“不错,两日未见,心念渐强,可惜你的身体撑不住的。”
戚婆婆但见冰流已经自心态自剑道彻底改变,知道她今夜抱着非救出人不可的信念而来,也就明白,这是一场死生之战,出手也就愈发狠绝。
戚婆婆已经先后斩断了冰流的发丝,刺透了她的衣袖,给旧伤口上再添新伤。这些冰流都不曾理会,她站在只有自己的境地中,在戚婆婆诡谲幻变的剑术中寻找间隙,一剑刺穿了她的肩膀。
但随之而来的,她也不及闪躲,被戚婆婆一掌击退。
冰流后退了数步,半跪着承接了这股冲击,再度抬起头,眼神如同发现落单猎物的猛兽。
她开始有些明白,为什么太皇太后会相信虚无缥缈的星象,不惜泯灭人性,也要同寻找无辜的孙媳、重孙媳去替死。
太皇太后对死亡的恐惧随着年岁的增长愈发增加,戚婆婆也老了,她行动没有年轻时迅捷,她的剑术多年没有精益,她的头脑也不灵光,被太皇太后利用却还愚忠追随
戚婆婆身上有太多的漏洞,冰流直到刺到她的肌理中,才看穿,于是也就更没什么好怕。
戚婆婆之前怕不怕老、怕不怕死?她不知道,她只觉得,方才那一剑,应该也会让戚婆婆开始像太皇太后那样,感受到一些惶惶不可终日。
戚婆婆捂着肩膀踉跄了两步,神色只是微微一变,已经不再去捡地上的剑,反而以付出全力的姿态重新攻了上来。
看出她的急切,冰流反而愈发镇定,她抽出短剑相迎,近乎精确地将自己所得到的每道伤口复刻在老人的身上,百招之后,戚婆婆发力将她的兵刃踢开,随即二人开始了纯粹的肉搏。
以膝盖将人的要害之处死死压制,是冰流自戚婆婆身上学到的最后一招,此刻她正在践行。
临近力竭,冰流支撑着,尚未恢复的喉咙中发出粗糙的嘶吼,仿佛真的是某种旷野上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