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故事,从秋冬开始,也余秋冬结束。
贺鸿徳当夜便发起了高烧,烧了一天一夜都不见退,室友中途给他喂过几次药,担心的商量是否要送去医院。
那个时候,去医院看病普通人并不是很能承担的起,一般的小病小痛在家吃了药便算了。
贺鸿徳知道,他这是心病,不是简单的因为伤风感冒。
在烧了一天一夜,终于能够爬起来后,他不顾舍友的劝阻,执意坐上了回往家乡的火车。
他后悔了,在那持续不退的高烧折磨几近踏入鬼门关的每一分一秒里,都在后悔。
认为他们不应该就只是这样,事情总有能两全的办法。
于是他顶着高烧,生生坐了二十个小时的硬座。
他要回去找她。
胡梅英现在还记得,收到那封信的半个小时前,她便收到了红盖头和嫁衣。
但她内心竟出奇的平静,她总觉得,贺鸿徳让她等,她便等。
直到打开了那封信。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也并未怪他,只是那一刻,觉得放在床上的大红嫁衣无比的刺眼,心一瞬间便空了。
好似往后漫长的余生都不再有意义,背景都成了暗淡的灰色,所有的艳丽五光十色都在这信打开之前,泾渭分明的厉害也割裂的厉害。
一夜未眠,情绪其实并未怎么波动,平静到连她自己都惊讶,直到第二日穿上红色的嫁衣,在这之前,在每个给贺鸿徳悄悄写信的深夜,也曾偶尔偷偷幻想有一天她穿上嫁衣的样子。
想的脸羞到发红,真的是太不知羞了。
如今在镜中看,面容平静眸色空洞,她陌生的紧,原来便是这样,也不过如此。
那个人,她也只见过一次,是个挺有钱的人家,看重她读过书模样好,礼节也古旧。
她还要坐花轿,一切的平静便止于她坐在小小的又令人窒息的花轿中,于是她逃婚了。
她性格多少也如她名字那般英飒的,其实她并不知道要逃去哪里,家是不能回的,她脱下那一身扎眼的衣服,只穿着一身薄薄的里衣,不知不觉的就躲到了往常和贺鸿徳见面的小河边。
顾梨一路听得心七上八下的,一会儿气一会儿急,到了这终于又露出了久违的姨母笑。
难怪现在两个人总爱去那个小清潭散步,原来年轻时便爱在这种地方约会。
顾梨抓住了那个只可意会的磕点。
当时,贺鸿徳放假回家,两个人会在这里见面,其实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甚至只是纯洁的聊一聊天,有时甚至连话都不讲,只静静的看着彼此。
可那时的男女,只要走的近了变会被传来传去,传的变味。
人言可畏也罢,他们当真心思不纯的心虚也罢,总之,两个人见面便只在这个河边。
旁边还有稻田遮挡,最佳的地方。
胡梅英便坐在这,静静地看着阳光洒在河面上的粼粼波光,后知后觉自己冲动了,却一点也未后悔,内心终于安宁下来。
贺鸿徳一路跑回来,等到了村口看到挂满的红色拉花,心顿时凉了。
二十多个小时的硬座,未退的高烧,让他一阵眩晕,路过的表哥扶了他一把,才发现是他,又差异的问他怎么回来了。
贺鸿徳什么都顾不得,只问胡梅英人呢。
表哥摸不清头脑,只下意识嫁人了啊,一个小时前才坐轿子走的,那人家里可有钱,是……
后面的话,他一概听不清,只觉天地变色,世界颠倒。耳朵如潮水般堵住,什么话都听不清,满是窒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一辈子又或许是几秒,忽得有人跑过来说胡梅英不见了,让村子里的人都帮忙找找。
刚刚还堵住的和世界都隔绝了耳朵,在听到“胡梅英”三个字时便瞬间退朝。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天地重新有了颜色,世界又回到原样。
他跟着浩荡的人群一起走,走着走着慢慢将人甩开,而后沿着干枯的人高的稻田极速奔跑着。
跑的肺都要从胸腔中炸开也不在乎,不做任何停歇的奔跑着。
枯枝打在脸上都未察觉,当他终于看到坐在河边的人时,却又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不真切的像是在做梦。
一步一步慢慢的向她靠近,像是怕把梦打碎,胡梅英终于察觉,防备的看过去,在看到是他后,要怎么形容那个表情呢——
十分的平静,却又不全是空洞的,像是在说:你来了。
又好像在说:你还知道来啊。
她就这样长长的看了他几秒,而后又收回。
明明是没有激烈的情绪的,甚至连怨恨委屈都没有,却看的像是一个小石子扔进河里,荡起细小的涟漪,可河底却是久久不停的巨大震颤。
贺鸿徳便觉得自己的心,被一波又一波的痛楚攻击,而后是刻骨的剧痛。
他走到她面前,因愧疚和发烧声音嘶哑到像是沙砾在摩擦,说着最无用的对不起。
胡梅英静静的看着湖面,理都没理他,甚至连姿势都不曾动。
贺鸿徳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来,将只身穿一身白色单薄里衣的她罩住,穿的单薄人也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