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门被敲了好几下。
程允深收起卷子,再从一堆习题册中随意抽出一本。
“进来。”
林帆推门进来。
“还不睡?”程允深没回头,边做题边问。
“喝了酒, 有点兴奋。”林帆说。
人家是喝点酒助眠,她是喝兴奋睡不着。
“有事吗?”程允深问。
“你有东西落我车上了,”林帆说,“异丙嗪是抗过敏的药, 你过敏了吗?”
“没有,”程允深转身,向他妈伸出手,“把药给我吧。”
“没过敏你吃什么药?”林帆皱眉, “这药有副作用,不能乱吃。”
“嗯, ”他点了下头,手伸得更长,“药呢?”
林帆边将药盒用力拍在他手里, 边狐疑地盯着他, “不是你的?”
“不是, ”程允深拉开抽屉, 把药丢进去,回头发现他妈眯着眼睛打量自己, 叹了口气无奈道,“隔壁204个月大的小孩的。”
林帆瞬间变脸,笑嘻嘻道:“所以你是怕她乱吃才收起来的?”
程允深瞥了他妈一眼,没承认也没否认。
林帆懂得见好就收,再问下去他儿子可能就要把自己赶出房间了。
但她依然没走,在他房间里这看看,那摸摸。
“你家程总不哄你睡觉么?”程允深终于忍不住开口赶人。
“不急,”林帆走到书桌旁,也不坐,俯下身,手肘撑在书桌上,侧脸看着儿子的脸,“我先来哄哄你。”
笔尖顿了顿,程允深偏头瞥了他妈一眼,“收费吗?”
林帆摇头,“义务劳动。”
程允深笑了下,“为什么要哄我?”
“儿子,”林帆歪了点头,表情认真地看着自家儿子,“你心情不好。”
“没有。”
“至少在吃晚饭之前,你心情不好。”林帆目光深深。
知子莫若母。
程允深不再说话。
过了会儿他才问:“你打算怎么哄?”
林帆很诚实地摇头。
“不花钱的果然没什么诚意。”程允深感叹道。
“其实也不用我哄,有人哄过了,”林帆意有所指道,“我晚了一步。”
“……”
“林教授,”程允深放下笔,侧过身,和他妈面对面,敛去玩闹的神色,认真道:“和我聊天不收费,不如有话直说?”
没想到林帆摇了摇头,“程总说有的事不能直说,得给你留点面子。”
“……”
看来林教授很想说,被程总劝住了。
但她实在憋得难受,所以跑来他房间刷了波存在感。
“我前几天整理旧物时,找到了些搬家前老房子里的东西。”林帆突然换了个话题。
程允深一时没跟上她的思路。
“你的东西我和小姚整理好后放在你房间了。”
程允深往电视背景墙后看了眼,那里确实多了个收纳箱。
“困了,去睡了,”林帆站起身,边打哈欠边指着程允深面前的习题册,“装也装像点,这种题你初三就会做了。”
林帆离开后,程允深去洗了个澡。
洗完澡走出浴室。
经过房间的某个地方时,他脚步一顿。
余光中是房间角落里的收纳箱。
收纳箱里面堆放的就是林帆提到的从老房子搬过来的杂物。
他妈大晚上特地跑来他房间说这么一件事。
绝对不是随口一提。
程允深走过去,看到收纳箱上数码宝贝的贴纸时突然就明白了。
林教授刷的这波存在感原来在这里。
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收纳箱后良久,程允深才蹲下身,打开透明塑料盖子。
他从一堆东西里翻出本书。
说是书,更像是本说明手册,薄薄的几张纸,没翻几页就翻到了最后。
最后空白的半张纸上,写了一行字,笔迹稚嫩却认真——
祝程允深小朋友学业进步,在期末考中考出年级第一的好成绩!
不知道垫在哪里写的,纸上被笔尖戳破了好几处。最后的感叹号,很用心地画了个上圆下尖的空心。
一看就是好几年前写贺卡的风格。
看着这本《单板滑雪完全自学教程》上的字,少年薄冷的唇角缓缓勾起,“阿澄……”
林帆说很多事不能当面说,得给他留点面子。
原来。
不能说的。
是他的少年心事。
程允深从小就展现出了惊人的学习能力。
在上小学前,就已经自主学完了整个小学课程。
却没想到,过人的天分并没有让他在学校过如鱼得水,反而因为特殊,让他遭遇到了周围人的区别对待。
童年时代的伤害没有理由,却更伤人。
只要他一出现,他们就会聚在一起“研究”他。
他的身上被贴上了“怪物”“异类”的标签,他们给他编离谱的、恶趣的故事。
这些人和他们的眼光,给小程允深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那段时间,他陷入到了自我否定、厌弃的思维中,甚至表现出了轻微的自我伤害倾向。
林教授当时正在忙着一个国家重点研究脱不开身。
最后程总放下公司一切事务,也给程允深申请休学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