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忘了你是狄家一份子!?”
邯雪枝缓慢转向罗夫人,身上盔甲碰撞发出声响,她脸上不复温和,身形如电掠至她跟前,伸手捏住她咽喉,一把将人压在城墙之上怒问;“狄家?!那你告诉我,狄家到底是如何被判谋逆之罪的?”
罗夫人终于开始害怕起来。
邯雪枝一直是她印象中乖巧听话的外甥女,原本以为在崇旌生活十二年她已经大变样,但提出让她回昌夷时她没有反驳,此后也表现得和从前没两样,罗夫人以为她一直能在她的控制之下。
即便最近有些小小的反抗,但影响不大,她最终还是会听自己的话,因为她不得皇帝喜欢,因为她只有自己一个亲人。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样情绪外露的昌和。
像一个真正的战士在面对自己的敌人。
这个想象将她自己吓到,连桃花面也不知不觉褪去,露出半张被烧毁的面容。
“我……我和你说过,圣上对你外祖记恨在心,所以才找借口除掉狄家。”
“昌和,我不会骗你,我夫君也死于这场事故。”
邯雪枝已经彻底没了耐心:“你的人已经招了,是你暗中以狄将军的名义同崇旌商队交易矿资,那是新发现的未知矿种,父皇早颁布条律禁止交易。”
“那个谋反之人,是你!”
“贪图钱财害了狄家的人,也是你!”
罗夫人忽然崩溃大喊:“我错了吗?!你从小锦衣玉食哪里知道没钱的可怕!将军?听着多威风,可将军府吃穿用度比不上一个小小的官,我夫君除了每月俸禄就只知舞刀弄枪,我被帝都的夫人嘲笑也只说不要同她们往来!还有你娘,我的姐姐!她一个被冷落的皇后也过得比我好!那是我不要的!凭什么!”
“我想多挣些钱错了吗?!”
“昌和,我只是想将狄家变成最好的家族,我有错吗?”
邯雪枝目光冰冷,不再听她狡辩,掐住喉骨的手用力,看她面色涨红说不出话,平静道:“这些话你去同外祖父说,他被关进大牢时没喊过一声冤,他在替你赎罪,你却还在执迷不悟。”
罗夫人惊惧着想要向她解释求饶,却因为窒息涕泪不受控制流下,那张脸如同被揉捏扔进泥水的花瓣,面目可憎。
下刻,一抹紫色从城墙跌落,坠进兵荒马乱中,被提刀的敌方士兵一刀刺中,从面部烧伤处洞穿整个大脑,瞬间毙命。
邯雪枝只看了一眼,继续观察战场动静。
两方的冲锋军打得难死难分,一直在后方静待不动的崇旌大军忽然动了,兵马行动记起的烟尘滚滚如浪潮。
她问身后将士:“林公公还没找到?”
将士低头:“没有。”
邯雪枝声音冰冷:“传令下去,见到他就地格杀。”
吩咐完后她如同一只幽蓝蝴蝶坠入烟尘,无数红色细丝从她身体中迸发而出,飞至天空又直直垂下,仿佛下了一场血红色细雨,所经之处皆是死亡的惨叫。
与此同时,宋晨从头顶虚空中抽出三千剑——尽碎。
三千剑出,必携死归。
无数碎片组成的银白长剑击出的一瞬化作无数莹光四散飞去,如同这一剑的名字尽碎,道道碎片在凌乱的战场上寻找它的目标。
邯雪枝在此前听过三千剑,察觉无数莹光碎片朝她聚拢而来那刻,所有红色细丝骤然收回,又再次将射来的长剑碎片或击飞或裹挟反射回去。
四周厮杀的士兵受牵连着不下数百,剩下还能行动者纷纷离开两方主将打斗之地。
宋晨御剑凌空而立,目光冷厉,再次抽出三千剑——劈光。
劈光现世那刻,那道漆黑如墨的剑身仿佛吸走天地间的光般,四周骤然一暗。
邯雪枝仰头看着那一剑,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战栗感让她心头一悚,终于感受到压力,她不进反退,无数血色长线在她身后飘荡着冲了上去。
“你渴不渴?”
“或者吃点什么?”
“我们现在……”孟瑾撩开窗帘往外看了眼,周围已经不再是赤红色山峦,地上飘了层低矮的枯草,“应该快到崇旌边境,到时候需要弃马车走路避过哨兵。”
孟瑾自顾自说了许久,低头去望周双时,她还是保持着同个姿势不动不说话,沉默得像块石头。
从她醒来知道自己正在离开昌夷后就一直如此。
孟瑾没有办法,只得告诉她:“你睡了三日,就算我们现在御剑赶回去也晚了,周双,你师姐希望你能平安地活下去。”
周双还是不说话。
孟瑾怕她胡思乱想,一直扯东扯西,把他觉得能说的说了半数,水都喝了几口,她仍旧没反应。
马车安静前行,偶尔传来碎石被碾压的声响。
许久后,周双抬首望向孟瑾,缓缓道:“让我回去吧。”
“我不救她,我也救不了。”
她实力最弱,师姐也好,小师兄也罢,谁也帮不了。
周双说:“我只是来……带他们回去的。”
有一瞬间,孟瑾觉得那个态度软化、稍稍打开新房的少女不见了,仿佛可预见的,她不会再杀气腾腾地揪走他的棋子,也不会喝醉酒同人撒娇。
周双仿佛又变成那个刚下望青山的小姑娘。
可孟瑾见过她真实的一面,在信任的人面前会露出依赖放松的表情,也会仗着宠爱露出点小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