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去之后,江桃里忽然停下脚步,扭头往后看去。
身后爬满绿叶的墙,似巍峨压抑的大山倾辄而来。
小憩在软塌上听见的那句话,猝不及防浮现在脑海,使得她匆忙回头,朝着前方跑去。
他今日实在是吓到她了,撞的那几下,好几次都快要进去了。
那是之前根本就没有过的乖戾,只怕是宣告着他的耐心也越来越少了。
他若是强行要行事,她也实在招架不住。
江桃里装作从外面听完戏回太子府。
一切如常,只是在路过风亭时,又遇见了最不想遇见的人。
“殿下恭安。”江桃里触及到那道干净清冷的目光,莫名心虚不敢去看,匆忙地垂下头。
闻岐策坐在石椅上,素手执着棋子,轻轻颔首。
他的目光无意略过她抿着的唇,朱唇粉面,美不胜收。
“可学过下棋。”
江桃里心中正准备找借口离去,蓦然听见他主动开口问,目光一顿。
视线巡睃至他骨节分明的手上,净白修长,十分吸睛,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的手。
连手都这样好看。
目光快速掠过,江桃里摇了摇头。
见她摇了头,闻岐策脸上的表情不变,柔和着眉眼,温润又清凉的对着她招手。
“过来,孤教你。”
本该是拒绝,可看见那双含笑的眼,似乎盛了漫天的绛河,心又一声声咚、咚跳不停。
“你要白子,还是黑子?”
清冷的声音萦绕在耳边,江桃里缓缓回神。
此刻她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而他摊着骨节修长的手,黑白两只碰撞,配色出惊人的绯色。
江桃里颤着眼睫,不敢去选。
闻岐策乜眼觑着,嘴角微弯,自主替她选了白子,然后放在她的面前。
他率先下了一步,“我下棋一向喜欢快人一步,来,下这里。”
江桃里看着石桌上的棋盘,黑子孤零零的。
太子也扬着湿润的眉眼看着她。
花红柳绿的岸边,吹过来柔柔的一阵风,携裹着清甜且不知名花香,还有隐约礼佛的檀香。
江桃里坐下去,伸手捻起上面的白子,低垂着眉眼,亭亭似月,嬿婉如春的将手中的白子,叩在上面。
她不会下棋。
闻岐策见此噙着明显的笑,将手中的棋子紧随放下去,然后又指了一处让江桃里下。
江桃里不懂棋面,他说下到什么地方,她就在什么地方落子。
一来二去桌面已经摆满了黑白棋子。
闻岐策似乎完全沉浸在其中,说是教江桃里下,除了让她落子,旁的只言不发。
他脸上的温润褪去,耷拉着薄薄的眼皮。
江桃里悄然瞧去,只觉得眼前的人似一尊无欲无求的神佛,冰冰凉凉的,什么感情也不浮于表面。
好遥远。
最后一子落下的时候,江桃里才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笑意,浅浅的,寡情地浮于表面。
“你下的位置真好。”闻岐策抬眸眼噙着笑,有些莫名勾人的意味,周遭的景色都成了陪衬。
江桃里全程都是跟着他的指示落子,被这样直勾勾盯着夸,脸顿时烧起来。
她不用看都知道,大约已经红成一片了。
“是殿下教得好。”江桃里顺着往下说。
果然又换来了他的一记轻笑,清冷如清泉水击打青石板般好听。
闻岐策单手支着下巴,两指间还夹着黑子,浅笑晏晏地扬着眉眼道:“看,你将我的黑子都吃了。”
这句话似带着若有若无的撩拨。
江桃里有些口干舌燥,慌忙将视线落在棋面上。
饶是她看不懂,也大约看出来了一些。
那些黑子被白子团团围住,像是蚁虫在一点点地蚕食,又像是贪婪的巨兽,欲要一口吞下所有的黑子。
棋面诡谲得惊人。
江桃里一愣,似乎窥见了什么,但又总差了那么一点,有种不上不下的感觉。
闻岐策尽兴了,丢弃掉手中的黑子,懒懒地往后靠着。
他半乜半扬眉地觑着她,腔调温和解释:“一个棋盘上本就不该有两个一模一样的棋子,所以一旦落子,其中颗棋子必须被吞噬,这不是残忍,是成全。”
江桃里听得半知半解,跟着点了点头。
“回去吧,好生休息,下个棋而已,唇都咬破了。”他眨着眸,挥手放过江桃里。
一句轻飘飘的话将她定格在原地,不敢乱动。
江桃里心中掀起惊涛拍岸,差点就要伸手碰自己的唇,生生忍住了。
她躬身行礼后,努力让自己脚步稳重地朝着里面走着。
等回去后,江桃里迫不及待地将梳妆台上的镜子,揽过来左右瞧了瞧。
外面无甚么痕迹,但下唇内壁有一条不浅的小口子。
那是在外面被齐妟失控间咬的。
江桃里眼前浮现起那张温润噙笑的脸来,手抖了抖,脑海中思绪万千,过了好久才停下来。
之前太子误会自己在江府同所谓的心上人见面,表情尚且还不是这样如沐春风,或许他真的只当是她抿破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