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曼尔故意装出破绽百出的冷静,一双泡过泪的眼睛倔强盯在来人身上。
他走近几步,糙得像砂纸一样的手指发狠蹭过她脸颊,嘶啦一声,她疼得整张脸皱起,倒抽一口凉气。
不止如此,程光耀一把推倒她身体,鞋子踩在她被捆得没有任何活动空间的手上。
一声令人身心发寒的尖叫刺穿屋顶。
程曼尔才知道,她的手发麻发冰不是因为惊恐发作,而是昏迷前,右手掌心皮肉好似被活生生剜开,一夜下来,已经疼得无知无觉了。
这一踩,痛觉加倍袭来,整条手臂像遭人折掉一样。
下唇咬住血珠,她才堪堪抑制住,颤声问:“你到底是要谋财,还是害命?”
发泄完,程光耀才松开脚下。
“我问你,为什么那女人替我还了钱,赌场那边还要打电话给我,说钱压根没还!”
背后牵线搭桥的是女人,程曼尔捕捉到这个她并不意外的信息。
“还有,你为什么还没死啊?程曼尔,你宁愿把钱捐出去也不给我和你弟弟留一分钱吗?”程光耀红了眼,揪起她衣领,把人拖到半空中悬着,“只要你死了,那些钱就是我的了,你到底为什么还活着啊!”
悬了不过两息时间,程曼尔被重重甩到地上,撞出身体一阵猛烈剧痛。
她勉强抬起头,棉絮状的灰尘零零散散挂住半边脸,“要钱是吗?我给你。”
“你以为我还会信你?我抓你来就是要和你同归于尽,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你松开我,我让你看我手机。”程曼尔挣扎从地上爬起,“卡我也带在身上了,只要你放了我,钱都给你。程光耀,你还是有能好过的机会的。”
对方没有立刻接话,她顺势抓住他意念动摇的时刻,“不怕告诉你,我钓了个对我很好的金龟婿,以后也不差钱了,你想要,给你几十上百万都不是问题。”
“那个老头?”程光耀恶狠狠注视着地上的女人,“他叫什么,先告诉我,我要看你们合照。”
程曼尔还能动的那边肩膀上下耸了耸,目光往后示意。
程光耀存心折磨她,特意把绳子压在掌心伤口上,一夜过去,已经与血肉黏连在一起。
分开的过程无疑于酷刑,用力一扯,不知是否连皮带肉撕下,她痛得近乎昏厥,手指也僵硬得无法蜷起,太阳穴突突狂跳,浑身肌肉无意识抽搐。
幸好他动作狠戾,没给程曼尔做心理准备的机会,不是长久的折磨。
“赶紧!”程光耀把手机塞到她完好的左手上,“别耍花样,给我看照片!”
程曼尔翻出了两张照片。
一张是在救助基地,孟昭延替她处理溅到眼睛里的泡沫时,两人像要在夕阳下亲吻,被孟朝月找到错位视角拍下。
一张是直升机里,他坐在主驾驶位上,南美洲的赤道炎阳斜斜洒落,为他侧颜镀上一层模糊而矜贵的金橘色光晕。
程光耀把照片拉大,反复观察,“开直升机的机长?叫什么?”
她声线飘忽,气若游丝:“直升机是他的,姓孟。”
程曼尔没说全名,又翻出入账短信。
此时此刻,程光耀要看的是确实有这个人和这些钱,而非深究这个人是谁。
“密码。”他相信了,从包里拿出和短信对应的银行卡,打在她脸上,侮辱意味极浓,“我知道密码是什么,你的一切秘密,都被那女人调查得一清二楚,但我要听你亲口说,别想弄个假密码忽悠我。”
程曼尔犹豫半瞬,报出程光耀想听的,她所有的银行卡,都是这一个密码。
她不是不能报一个假的,但她要求稳妥。
同时也在赌。
程光耀阴恻恻地笑了两声:“还算你识相。”
他害怕程曼尔又从杂物堆里找出能对付他的东西,又嫌绑绳子麻烦,不知从哪弄来了一个手铐,将她没受伤的手拷在了水管上。
门砰的一下,关上了,黑暗再度笼罩。
程曼尔头靠在水管上,想了许久。
她无比相信,孟昭延一定会找到这里,也许是五分钟后,十分钟后。
总之,他一定会找到她。
可她好恨。
恨这座房子的每一片砖瓦,恨在这里生活过的每一个人,恨自己这辈子都要记得,记得她在这里长大,与这些肮脏之人血脉相连。
她未曾有一刻,原谅过已经与她阴阳相隔的父亲,可他毕竟死了,死人不会发疯。
但程光耀还活着。
这一辈子,哪怕她真的嫁给孟昭延,也会留在国内经营自己的事业,而程光耀就是那个定时炸弹,不止是对她的。
假如他们都从这里活着走出去了,待他知晓孟昭延身份,少不了要成为媒体狗仔的走狗,靠爆料、抹黑他们来敛财。
谁不爱看豪门秘辛?谁不想借他人之眼,窥视孟昭延那样的人跌落云尘,与鸡毛蒜皮的狗血之事搅和到一起。
最重要的是,她真的好恨,恨自己出生在这里。
她不知道怎么才能结束这场无休止的逃杀追逐,原本已经想放过自己,也放过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