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再不是她熟悉的小镇风光,而是一艘豪华游艇,正在天蓝海清的海面上航行。
过道、房间、宴厅内都堆砌有华服珠宝、古董字画,可回头一看,偌大船舱空无一人,宁谧空荡得有如深海里的沉底船骸。
她茫然、惊恐,想求救,大海回应她的只有浪声。
在这里,程曼尔唯一能看见的第二个人,是倒映在宝石里的自己。
这时她才发现,这趟旅程,原来自始至终都不是航行,而是迷失。
一望无垠的大海,也是困住她,静待她腐烂的囚笼。
她早就沉没了。
海中央的天气波谲云诡,乌云汇集,雷声轰鸣,每降下一道闪电,都有一句话于耳畔沉沉低语——以她的声音。
“为爱的会比为钱的失去更多……”
“当初要不是因为爱你……”
“不过是想把人绑在身边,做个生育机器……”
“或许你的话,真的能点醒阿湘……”
“不愿意。”
“咳咳咳——!”程曼尔骤然惊醒,一道气卡在嗓间,又咳得干呕起来。
夜半倾盆大雨,风声啸叫,半敞的落地窗前,纱帘被风卷得荡在半空,有雨水撇了进来,在地上积起一汪晶亮的小水洼。
程曼尔下床关窗,被狂乱的雨水打了一脸,稍稍清醒一点后,又出了房间,把厨房和客厅的窗一一关上。
她在阳台落地窗前站了片刻,见密集风雨下,娇嫩的月季花叶零落,明日庭院草坪肯定是一派可以拿来葬花的凋敝凄清状。
她微微偏了偏头,目光扫过庭院外沿。
……?
什么……人?
程曼尔瞪圆了眼,脸贴住窗,发觉水印斑驳看不太真切,直接顶着风雨走到阳台上。
一个女人正正躺在木栅栏外,像被风挟卷的无根秋叶,飘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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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是私人飞机直飞,航程时间控制在十个小时以内,湾流G550落地伦敦时,是晚上八点。
伦敦夜景比宁城的多了一丝厚重的人文气息。路经泰晤士河岸旁的商业区,富有现代气息的碎片大厦流光溢彩,与之遥遥相望的,是跟随十八世纪哥德复兴而传入英格兰的尖耸削瘦的教堂塔楼。
这两种本割裂,但被时光糅合得极好的建筑风格,铸就了这座优雅古典的英伦城市。
孟京良的居住地是肯辛顿宫花园,这片地隶属英国皇室,四周分布了各国大使馆,有武警日夜把守,出入戒严,非常适合看重隐私与安全的富豪。
一路通行无阻,孟昭延遣走了要去通报的管家,步入那条熟悉的雕塑长廊,尽头处是一扇拱形双开门。
每次打开这扇门的心情都不同。
从前是畏惧,成长后是麻木,如今是平静。
孟京良的私人助理司正闻讯匆匆赶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文件袋,面色难得有些紧迫。
“给我吧。”孟昭延于长廊中段拦下人,“我来说。”
司正幸得有多年练就的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素养,但递上文件时,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了句:“老爷他……您劝着点,毕竟有些突然。”
话音未落,他甚至未雨绸缪,把手里降压药也递了过去,“好好说,没什么讲不开的。”
司正多年伴君,一路见证这对父子的关系,虽一如从前那般风平浪静,底下已是暗潮汹涌,只待一阵风,便可卷起万顷波涛。
孟昭延蛮不在乎,抬唇笑了笑:“您劝我,不如劝他少动点无谓的气。”
司正无言以对,看到大少爷进去后,只能守在门外,已经提前跟私人医生打好招呼,接下来半小时里一定随时on call。
孟京良一看到孟昭延,火果然噌一下上来了,哪怕他早有预感,得知这消息时,脑袋还是空了一瞬。
他嗓音沉厚粗厉,字字沉入丹田:“总部分部,哪里不一样,那你还回来做什么?”
孟昭延面上还是带笑的,只是笑过不到眼底,眸色平静凛然:“我回来是告诉您,这消息您瞒好了,别传到母亲那去。”
以为长子是要回来解释这出荒唐闹剧的孟京良,一时有些不敢置信。
“意思是,你没什么要跟我解释的?”
“解释什么?”孟昭延慢条斯理将手中文件袋撕成两半,缓推到孟京良面前,“您找沈家小姐来试探我的时候,也没跟我解释啊。”
孟京良怒极反笑,“你是藏了什么,还试不得了?”
“试得,但你选沈家?”孟昭延落座于他对面,“下次换个我不能得罪吧。”
这话透着一股幽默。
孟京良还真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硬是寻不出有谁是他不敢得罪的。
孟家已处豪门圈顶层,更毋庸说星寰集团的产业遍布全球,其中不少都与行业命脉相关,互相牵制的,有,但不能得罪的,还真没有。
孟京良呼吸沉闷短促,远不及孟昭延的无波无澜,长子不愿解释,但作为父亲,他有充足的身份问出那句:“她是谁?”
“一个小姑娘。”
“家庭?”
“普通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