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忙摆摆手,一急之下竟打了个磕巴:“另两间自己用的,不、不外租。”
曾书阳好奇:“为什么啊?”
茶香渐渐飘出,老汉坐在炉子旁,一手慢悠悠捶腿,一手拿扇慢慢扇火,犹豫的样子似不大想说。
“……唉,是我儿子,跟我闺女的房。”
这会儿阴风起来了,呼呼刮过,细细的风从缝隙里挤进屋里,吹得炉火乱扑腾。
老头赶紧拿身子挡风。
碳不多,可不敢熄。
陈慕之迟疑了下,问:“方才不是说,只您一个住在这儿么?”
老汉从水壶后抬起头,浑黄的眼睛望着那一排房子,仿佛透过虚空看到了什么。
“我婆娘饥荒死啦……俩儿子都被抓去打仗了,好多年没消息,该是死在外头了……闺女……唉,闺女被匪头子抢走,后来被打死扔到家门口了。”
说到这里,老汉又把头埋到炉子后头,“……孩子们的屋,我不外租的。”
小心翼翼的声音,颤似秋日的枯叶。
苏缈正暗暗不爽呢,听得这话,心头那份不快,须臾之间被一股心酸冲走。周遭像是刮过一场秋风,萧萧瑟瑟。
刚还笑着善恶到头终有报的逍遥派几人,那嘴角也倏尔有些僵。
张骁茶已端到嘴边,停顿了下,又把碗放了回去。
这场暗中较劲,忽然显得何其幼稚。
眼前衣着单薄,却以身挡火,冷得发抖的老汉,正是天下百姓的一个缩影。
房间输赢,门派荣辱,在哀哀万民面前,什么都不是。
第55章 山洪爆发
之后, 谁也没说话。
倒是那老汉说了许多。
外头暴雨哗啦,里头雨滴叮咚。房子漏水,老汉摆了几个大竹筒接。他本就口齿不清, 再被这些杂音一吵, 说的话就更听不清了。
屋里的人却都听得认真。
老汉已在此处独居十几年了。靠着卖茶住宿攒点铜板,又拿铜板跟过往行商换些吃穿用品。
日子很是寂寥。
雨越下越大,天也越发昏暗,看来今天是真走不了了。
陈、曾二人将马车里的东西搬进屋,打算就在这漏水漏风的屋棚里将就一晚。
逍遥派那几个一直安静喝茶, 就连一向张狂的张骁也没什么声音。
或许, 他近来都是少言的,整个人像是沉进了水里。
他们喝完了茶, 便都回房休息去了。
苏缈几个望着不停漏水的屋顶,商量起晚上怎么睡。
那老汉怕他们着凉, 回房抱了床被子来。
“就余这一床,要、要不嫌弃就拿去用吧。”
一床古董似的被子,散发着怪味,老汉很不好意思地抱着,半给不给, 想是怕被嫌弃。
陈慕之接过:“多谢老伯。”
秦少和抬头, 瞅着那不住漏水的房顶:“这屋顶不补不行了,我这几个徒弟都是‘上房揭瓦’的一把好手, 待得天晴, 让他们上去补补。”
众徒弟:“……”
老汉忙不迭谢个不停。
同门在拼凑着睡觉的“床”, 苏缈却看向了外头。
她向来敏|感些。
今年多雨, 都入秋了还下个不停。今天这雨实在是大,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便走到檐下仔细地瞧了瞧外头。
外头是黑压压的一片天地,地上的水卷着泥沙,顺着坡流进不远处的小河。
有些奇怪。
雨很大,河水却不涨反降。她逆着水流往上瞧,想瞧出点端倪,却在雨幕中什么也没瞧出来。
倒是耳朵听出点什么,像是浪涛拍岸。
“师父!”她眸光一暗,立刻转身。
“上游好像堵住了,只怕稍后会有山洪倾泻下来!”
秦少和听得这话,忙一个跨步过来,放眼一瞧,脸色也是一变。
他们所在位置是在谷道,若是上游山体滑坡堵塞了河道,一旦决口,便是天泄洪波,所过之处人畜不留。
“速去告诉其他人,这里不能呆了!”
秦少和沉声吩咐道。
“樊音,你去把马解下来,驼上物资上山。”
“苏缈,你去帮老人家搬东西。”
四个弟子得令,不敢有片刻耽搁。
陈慕之和曾书阳挨个儿去敲逍遥派的门,拍了半晌才有人来开,一听什么洪水要来,却是大笑。
“不是我说你们,没抢到房间就没抢到嘛,犯得着这么捉弄我们么。”
“叫咱们上山,你们好住进来是吧,莫不当我们都是傻子哈哈哈……”
曾书阳气急:“拿这种事骗你们,我们才不缺那大德!”
三间房门都打开了,逍遥派的弟子们挤在屋檐下,笑嘻嘻地看对面“演戏”。
宁衡和张骁最后才露面,倒是没笑,两人只怀疑地盯着对方。
秦少和帮着樊音把物资放上马背,方赶过来,惊见众人居然还杵在这里。
“宁掌门,小徒已牵马上山。你若不信,可去瞧瞧。”
他这一番话说得甚急。
宁衡朝外看了看,外头雨牵线似的下。
他思忖了片刻,道:“秦少掌门的为人,宁某岂有质疑——都赶紧把东西收拾了,上山躲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