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缈那边,在厨房找到老汉。
老头子正和面呢。
听得有哄水要来,老头也是着急,忙让苏缈把粮食扛上,免得淹坏了,又回房去收拾些要紧东西。
等他卷好了铺盖,逍遥派那边也已牵马上山。
苏缈两手都提着东西,回头远眺,水流的冲刷声已传进耳朵。她眉心一皱,暗道不好。
“不能再耽搁了,老伯,我们得马上走!”
老汉拿上妻子生前给他纳的鞋底,却还要回子女的屋子搬东西:“那屋还有,可不能叫水泡坏了!”
洪水马上就要来了,保命要紧啊。苏缈把手上的东西一扔,就要去拉老头。别说屋里的东西了,就是米面这些吃的,带不走也没办法。
不等她拉到老头,眼前一道影子闪过,扛起老头就跑。
她一愣。
张骁?
“还不快走!”
苏缈捡起东西,拔腿就往山上跑。远方的浪声已夹在雨声中扑进耳朵,再晚片刻,就来不及上山了。
雨滴打在身上,密集的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流,冲得眼睛几乎睁不开。
“快!”陈慕之折返回来,夺过她手里的东西,踩着一地泥泞速速上山。
浪声已越来越近,上游洪水终于冲刷下来,顷刻之间溢出河道,将岸边的小树压入水中。
巨浪的声音仿佛野兽的怒吼。
老汉东西没收拾完,竟不肯走,在张骁背上不住挣扎。亏得张骁力气颇大,硬是将他背到山脚。
可也因此落后了太多,只勉强上了缓坡,尚未脱险。
逍遥派弟子尚未安顿好,折返回来却已来不及搭手。不过是眨了几下眼睛的工夫,湍急的洪水竟已漫过张骁的脚脖子,在他小腿处激起乱跳的浪花。
若非他是习武之人,下盘稳健,此刻必定已被洪水冲走。
张骁奋力往前走,抓住一棵横生的树,在洪水冲刷之下一点点往上挪。
老头在他背上发了疯似的乱动,张骁只有一只手按住他,哪里吃得消,走三步退两步。
苏缈回头,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她紧皱起眉心,突然说道:“绳子给我!”
樊音忙卸下肩上的麻绳给她,却是不解:“师妹?”
陈慕之倒是明白:“我来吧!”
苏缈却已将绳子系在腰上,把另一头塞到他手中:“我的命在师兄手里,师兄可要拽好。”
说罢拿起另一根绳子,朝下头去了。
这是小师弟乔六备下的绳子,又是拖车又是捆扎的,倒真起了不小作用。
这边逍遥派心急如焚,宁衡当场就要下水救徒,却被徒弟们一起拦下。
洪水凶险,掌门若是一不小心被吞了,整个逍遥派岂不完蛋。
“滚开!”
“师父去不得啊!”
“徒弟们去!我们连成一排下水。”
逍遥派正一团乱,那边苏缈已一脚踩进水里。
争吵骤停,逍遥派几人错愕地看过来,见陈慕之他们正拽着一条绷直的绳子,
秦少和手里,拿着另一条绳子。
“愣着干什么,还不来拉!”曾书阳骂道。
宁衡冲过来,一把抓住麻绳。逍遥弟子这才反应过来,刚凑上来。
那边,倾泄而下的水冲击在背上,巨大的力量和麻绳相抵,勒得苏缈肚子痛。
张骁咬着牙,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倒是老汉还在他背上又哭又嚎,嚎的什么一概听不清楚。
她将空绳一端系在张骁身上,张骁终于腾出手来,与她一人拽住老汉一只手。
岸上众人一道使力,三人总算脱险。
洪水擦着脚边卷过,没再往上涨。此时举目眺望,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浑水。
他们刚才呆过的屋子,已在洪水中分崩离析。浑黄的水卷着木头稻草,卷着那些锅碗瓢盆,破旧的被子……奔往不知何处。
若再慢上一点点,还有两条人命,也要被卷去未知。
幸好,苏缈耳力好,警觉得早。
张骁已然脱力,摊在地上一动不动。
苏缈稍好,浑身湿漉漉的,坐在泥巴地上也是懒得动弹。
那老头却挣扎着爬起来,望着滚滚洪水,跺脚哭嚎:“都没啦……都没啦……我还活着干啥呀!”
苏缈惊觉不妙,往前猛扑,却已来不及。
老头往洪水纵身一跳,和他的妻子,他的房子,他的儿子,他的女儿……一起消失在浪涛之中。
死寂一片。
直到很久,隐隐的啜泣打破沉静。
陈慕之轻拍樊音的背,安慰着她。雨水混着泪水,湿透了他的肩头。
此情此景,又有几人不想哭呢。
洪水冲走了仅存的念想。老头那样的挣扎,是根本不想活了。
终是秦少和说了一句:“事已至此,久留此地也是徒增伤感。我看还是快些找个避雨之处,安顿下来吧。”
虽上有林木遮盖,可风摇不止,莫说挡雨了,还时有枯枝落下,恐有伤人之危。
宁衡点头,发话:“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