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军——她那曾被天下百姓箪食壶浆迎送迎回的王师。
沈辜回到阵地,立锋军人人期盼地望着她,等着她给的命令。
他们年轻而明亮的双眼里,沈辜没看见斗军丢盔弃甲奔逃溃散的影子。
她松了口气,接着揉脸把苦笑揉掉。
不久入夜,沈辜在黑暗里睁着眼睛数时辰,夜枭凄厉地喊叫到第四声时,她先拍醒睡在腿上的柿子,然后摸着灰狼的头颅,道:“柿子,好柿子,去,去叫醒他们。”
柿子尾巴一扫,便像道银灰色的闪电一样射了出去。
足斤足两的公狼扑向沉睡中的士卒,所过之处遍起哀嚎与轻微的叫骂。
“醒了吗?”
扎堆的人群里还有几个揉眼睛犯嘀咕的,沈辜大跨步上前,高高扬起手,看样子是要赏这几位一张肉贴。
他们也着实被自家将军手掌带起的威风给吓一跳,连忙立正站好。
沈辜微微笑了笑,手落下,却是摸了下贪睡家伙们脸上睡出的红印子:“等打赢了仗,那睡的觉才叫个香。”
“走!”她喝道,掉头把长枪踢至半空,一手利落地接住,“打仗!”
众人只愣了极短的时间,回神时手中也都握紧了兵器。
不约而同地感受着落在脸上的雨丝——轻若无物,恍若轻纱。
这时候开打?
老天都没帮他们。
累日相处积攒的信任在此刻得到充分利用,疑惑但寸步不离地跟着沈辜的士卒们在行军途中视死如归。
沈辜趴伏在城南外的半山上,她扒着土块往珦城看,门洞里的守卫正在打着瞌睡。
她低头对副手王苌道:“王苌兄,你带三十人去城北。”
王苌张嘴,“为何?原先不是叫我跟你一起吗?”
这是临时变动,沈辜在此前从未提出城北的攻击人选。
“勿要多言。切记,若有从城北出去者,格杀勿论!”
沈辜粗暴地推搡了王苌一把,“快去!”
王苌抿唇,回首:“队伍最末的,出三十个跟我走。”
调兵结束,沈辜重新看向城南。
下面正是换岗时,沈辜眼尖捉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她心神微动,发出鸟哨声:“嘎嘎。”
行动。
那换上岗的瘦弱阒兵明显地怔忡了瞬间,可下一刻手起刀落,将要离开城门休息的高壮阒兵便在震惊之余捂着脖子倒地而亡。
而这样的事情同时发生在各个隐秘的角落,沈辜瞅准时机,屈起两指抵在唇边,运用内力发出一道嘹亮而高亢的哨声。
全部行动!
“杀——杀呀——杀啊!!!”
黑夜的雨幕中,忽然从四面八方涌出蚂蚁一般的庚兵,他们手持利刃身穿盔甲,露出的两只眼睛带着阴沉奔逸的杀气。
这群杀声震天的庚兵像是发狂的野兽,一股股地撞上昏睡中的敌人,劈砍刺冲,野兽们眼珠子杀得通红——而阒兵们惊愕、恐怖、自乱阵脚,他们惊慌地拿大刀长矛开始抵御。
沈辜甩开长枪上的又一串扑来的尸体,她半边鲜血半边污泥地侧过头,那正要冲过来给她补刀的阒兵在她惊人的冷血目光中呆愣成木人,她见此则阴恻恻笑了声,回□□中连他在一起的三个阒兵。
或许是血把她体内所有恶毒和恨意都激发了出来,沈辜所到之处,活人倒下,泥土猩红,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腥气。
城东城西。
阒兵们终于从慌乱中站稳脚跟,他们也终于看准了庚兵的主力攻击在东西两向——东山有喧天响的鸣金声,西山有隐秘而无数的箭羽。
阒兵的将领紧急寻求城南城北的援兵相助。
沈辜发现城南的兵在减少,她拔空瞄了眼离去阒兵的方向,正是城东城西。
正中她计!
“左纵头!你带剩下的兄弟突围绞杀,假和尚带十个弟兄跟我走!”
“是!”假和尚立马闪身过来,他身后跟着十个兵。
“左纵头?”但没听见左纵头的声音,沈辜拧眉回头,没从密密麻麻的尸体里看见那个年轻人跃跃欲试的脸庞。
“左纵头!”
“在......”
阒兵堆里传出左纵头的声音,沈辜松了口气,挑开挡路的尸体,大吼道:“听见没,让你带弟兄们突围!”
“是。”
沈辜不再理会此处战场,她运起轻功,直奔阒搠营帐而去。
“杜兄,阒搠何在?”
踢开阒搠屋子的门,沈辜第一眼看向端坐在凳子上的杜把盏。
他一脸淡定地喝着茶,眼光半点没有分给沈辜。
“杜把盏?!”
“沈辜。”
冷淡的男声打断沈辜的呵斥。
她咬牙抬起眼。
阒搠把他的黑金将甲穿得整整齐齐,神情冷肃地从屏风后走出。
沈辜对上他冰水般的眼睛,冷笑,盯着他而问杜把盏:“你背叛了我?”
杜把盏喝掉瓷杯里最后一点清茶,转过脸,张嘴又闭嘴,沉默地望着沈辜。
他把脸面向门口时,众人才发现他另外那半张脸上布满细小的刀痕——或者是剑痕?
血珠附着在细长的伤口边缘,久久不曾坠落,最终好似凝固的红珠,装饰着杜把盏俊朗的面庞。
“阒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