粱恩眉棱轻挑,“沈小兄弟聪慧。”
“小皇帝是君父,他会爱惜自己的子民,这点我相信你粱恩是希望的。我呢,只想李持慎消失在世上,百姓过得开开心心的。咱两是和而不同,各献谋策吧。”
粱恩用长者的宽和纵容道:“那小兄弟前面慢点走,我尽力跟吧。”
“假模假样。”沈辜嗤了声,“我就休息,奔波劳累一整日了。”
“不敢相扰。”
粱恩驻足一会儿,让仆人跑着跟上沈辜,“带她去二公子临邻院,好好服侍贵客。”
第70章 喘息
◎轻松◎
翌日晌午, 沈辜终于从软衾上艰难地起床了。
她披散着满头乌发,眼角泛红地抚摸着散发着淡雅香气的锦被,喃喃自语:“床啊床,你可真温柔啊, 这样舒服的你, 怎能让我舍弃嘛......真想再睡你一百年。”
留恋地看了几眼,她转而赤足下床, 方感受到地面的冰凉, 就不能不让人怜惜那软被的馨香了。
难, 真难。
温柔乡,英雄冢。
沈辜一把推开房门, 举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大声武气地喊道:“来人呐!”
成七弯腰束手麻溜地赶来了。
沈辜盯着他埋低中微颤的脸, 笑道:“抖什么,我方起床的模样已经丑得让人害怕啦?”
“不敢,不敢, ”成七诚惶诚恐, 连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沈辜轻轻踢了他一脚:“那就抬头, 看着我,我要吩咐你做事了!”
成七才慢慢探头,终于在阳光盛烈里望清了沈辜笑吟吟的面庞:“不知贵人有,有何吩咐?”
“喏, 给我换床被子。”沈辜侧开身子,把身后凌乱的锦被露出。
“贵人是睡得不舒服了?小人立马让库房拿床更软的来!”成七话还说着,肩膀已调转过去, 看样子久等沈辜一声令下, 他就要拔足狂奔。
“什么......哎, 别介呀!”沈辜拽住他的胳膊,下了台阶平视他惊慌逃避的眼睛道:“给我拿几床普通的被子来,不要什么花绣什么草的,你们盖的什么,照原样给我布置好就行。”
“这怎么行?!”成七忽然瞪大了他的猫儿眼,“您是梁大人亲自给小的们吩咐要好好伺候的贵人,吃的用的,漏个底,库房里早都把最好的搬出来了。”
沈辜抱臂,墨发如瀑,秋风一过发尾被吹起,她一手拢着发,一手拍了下成七的肩:“我可不是什么贵人,别搞这些有的没的,我让你做,你就这样做好了。梁大人那里我自去解释便可,耽误不到你的差事。”
“行,就这些,我有些饿了,”她闭起眼睛,沐浴着秋日凉风,宽大的灰衫阔着其瘦长的身形,一截白颈宛若雾里探出的白梅,俏生生地着实扎眼。
“哎,没听见话吗?傻什么呢?”
成七猛地从那景色里回神,慌乱的目光兀然和沈辜诙谐的眼神相触,人便整个的懵了,他急急低头,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地说着:“我,贤弟——不,贵贵人,小兄长......小人!小人这就去给您端膳食!”
不待沈辜回复,他胡乱颠簸着脚步落荒而逃。
“小将军我也并非面若修罗吧......”沈辜摩挲着光滑的下巴,完全没顾及踩了一脚灰,就这样披头散发面露疑惑地进房了。
成七和其余准备午饭的仆从把食盒提过来的时候,正见到沈辜穿着两只左右颠倒的布鞋,长发只用发带扎成一束搁在脑后,左近属于梁诤院子里的檀木桌被她捯饬到自个儿的一亩三分地里。
而她大言不惭地靠着桌子,坐在地上,支着一条长腿,放荡不羁地把酒言欢。
“呀,都来啦?”沈辜转头,见到呆若木鸡的众人,招了招手,“来,把东西放这里,你们也都不要走,陪我坐坐。”
她坐着的地方正是一丛红树下的闲草地,虽说是草地,可那也是主人们的地,做奴才的哪敢践踏?
仆从们战战兢兢地把食盒放下,但各自是绝不敢应承沈辜的邀请的,他们头颅深埋,恨不得现在就成了瞎子聋佬,也好过听这贵客讲些惊骇之言。
“恼人,恼人——恼人!大庚的子民还真是不硬气惯了!”
沈辜话音一落,随即哈哈大笑,又灌了口酒,随即翘起腿,用脚尖踢开食盒盖子,将其中的碟碗尽拿了出来。
成七偷偷看了几眼,见到沈辜泛红的脸颊,确信她是喝多了,是以才会说些疯话戏弄他们。
这人也是奇怪,好一阵歹一阵,有点阴晴不定的感觉,让人不敢琢磨。
当初在街上遇见,本是想带个奴才回来供主子们差使的,谁知道又带回来个主子 。
成七欲哭无泪,无奈和荒诞之感冲撞着他浅薄的脑子,情理两相碰撞,他想破了脑袋也没能解除这碰撞对自己的冲击和震撼。
虽是鹦鹉学舌地跟钱婆婆学了些好听的话,以他这个年纪和贫瘠的见识,沈辜与府里诸人大相径庭的行为实在是让他好奇又疑惑。
最让成七心惊的是,方才沈辜邀他们这些奴仆喝酒时,自己并不是纯然的恐惧——必须承认,他心动了,他彼时心动至极,脚指头几乎要顶上鞋尖了,可眼光微动,看见沈辜身上那身灰扑扑却实打实用绸缎做的里衣,他于是醒了过来。
“不来就都走吧,走走走,留我一个......快走!”沈辜在生气失望之间选择了大笑,她喝了个仰倒,眼神四仰八叉地钻开红树枝丫的缝隙去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