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我求求你,别再问下去了。您和刘县尉能来奉和查私盐,已经是那位格外开恩了,要是还不依不饶,皇上也保不住您呐!”
沈辜一双凤眸死死盯着张忠莲像老树皮的丑脸,手下不自觉越来越用力......
“哎呦,哎哟哟——疼死我啦,将军将军将军,快松手,我的肩膀要被您捏碎啦!”
听到张忠莲的连连惨叫,沈辜表情空了一瞬,醒了神,慢慢地收回了手。
“张忠莲,今日我是初来乍到,不宜给你闹个天翻地覆。”沈辜甩过去一道又阴又冷的音调,听着叫人无端打颤,“本将军一年半载或许扳不倒你口中的那个人,但既然他把这案子给我了,我扳不倒他,也要给他撕下一层皮。”
“你是个庸鄙的小喽喽,本将军不过多为难你。姓名我自己会去查,你现在就说,小刘村的瘟疫,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
又是这记晴天霹雳似的逼问。
张忠莲是欲哭也无泪了,他颤巍巍地抬眼,望见沈辜的眼神始终像鞭子般时时刻刻鞭挞着自己。
他知道先前的拒绝已经惹恼了这位沈将军,小刘村的事情若不让她知道点实情,恐怕什么为难不为难,也就都做不了数了。
“我说......我说......”
在张忠莲的叙说下,小刘村瘟疫总算是有了头尾。
据他回忆,第一个害了瘟疫的人是忽然出现在县内的。
这个人从决了洪的北边讨饭至此,被发现身患疫症时,周边已有十几户人家遭了殃。
官府紧急查办此事,无奈县上没有能治此病的好大夫。
只好把染病的百姓都聚到一间房里,不给出入,饭食由专门的官差放在门口。
后来还是小刘村有个老大夫听闻这事,拄着拐背着箱子,来到县里给病人救治。
即便如此,也晚了。
染病的有七八十口人,活下来的只有十几个。
死了几十个人对富庶的奉和县而言,是无关轻重的事情。
此事该了之时,县里忽然又出现了染疫病的百姓。
查后,发现是最初看守的那批人出了纰漏,让其中一个病人跑了出去。
那跑出去的病人是个七八岁的孩童,父母死于疫病,孤身不知何处,成天县里乱跑。
等到官兵发现这孩子的尸体时,发现是饿死的。
张忠莲让官差找上次的老大夫,找到小刘村,没看见人,一问才知道老夫妻二人出了县,找徒弟去了。
人离开了,但一屋子草药药方都在。
本欲走老路把染病的百姓关起来,每天一顿水一顿馊饭地喂着,生死全看自身造化。
可李游突然冒了出来,给张忠莲献计:“反正都要关人,不如把这些活鬼扔小刘村里去。不是说老头房子里很多药吗?让他们吃去,保不准就活下来了。真多活几个,也算你我给他们造福,功德呢。”
张忠莲一想,还真是这么个理。
放在县里也有偷跑出去再传染别人的风险,不如扔到小刘村这个闭塞的远村里,就是整个村子人都死了,也祸及不到整个县。
就这样,染病的人被关在了老大夫家里。
这下连每日的馊饭和冷水都没了,没有两天,人死了大半,房子里恶臭熏天,尸堆如山。
小刘村人排外,可到底不是冷酷无情的官府中人。
他们中有几位怜悯病人遭遇,在全村人商议同意后,冒着巨大的危险给病人们送饭。
可就如决了提的水一样,事态已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送饭的人回去当晚就出现了疫病症状,家里人不舍得亲人像老瞎子房里那些活鬼一样饿着冷着,也就都放在了家里治病。
......一传十十传百。
这场瘟疫席卷了这个民风淳朴的小山庄。
村里人要逃出山,却发现水边的筏子早被官兵们劈碎了。
想要泅渡过河,山林里却传出尖锐的箭啸。
官差们埋伏在对岸,见到有人渡河,便如战场之兵见到敌人一般,毫不留情地将箭矢对准了百姓。
......这是做什么?
死在官兵箭下的小刘村村民,望着对岸丛林里熟悉的、属于自家官府的差爷们,他们的面无表情在渐渐模糊的视线里,变成一抹狞笑。
......
“原来......是你杀了我爹娘......”刘玄淮听完,整个人都木了,他身子发麻,张口,看向沈辜想说什么,但喉咙突然被哽住了。
沈辜此时说什么都是枉然,她走到刘玄淮身边,拉着他颤抖的手,拍了拍,倾身低声说道:“我们现在还不能报仇。”
刘玄淮听着,愈发心碎,他悲伤的表情好像跌落在地的碎瓷片,每一点溢出眼角的潮湿都是瓷片的尖锐,刺得人心口酸胀。
“抚安,他们杀了我......爹娘。”
倘若是天灾。
他不会怨恨任何人,只会恨自己。
可现在才知道是人祸。
虽早有猜测......于是他更深地憎恶自己。
沈辜用指腹撷去刘玄淮无声掉落的泪水,轻声:“我会替你杀了他们。你没有武功,我会将他们的脖子递到你手边,把刀给你,你到时候可以一点点刺瞎他们的眼睛,也能一寸寸捅穿他们的身子。”
“杀人很简单,可你现在把他杀了,事情会变得更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