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这二人站在一起,沈辜眯了眯眼,但无意当街去问,打了招呼后,便迈开步子离开。
“沈抚安!”迟恕庸洇着冷气的声调追索而上。
沈辜并不掩饰脸上厌烦,掉头问:“迟监军有什么吩咐吗?”
“你......”迟恕庸原本说什么,在沈辜的不耐烦下,喉中一哽,什么话也都咽进了心里。
接着,他清癯的面庞缓缓展开一抹淡笑:“怎么不知尊卑了,见到先生不知要行礼吗?”
沈辜彻底掉身,并缓步走到迟恕庸面前,“迟监军,我想你搞错了。本将军的先生是小刘村学堂里的布衣。他会在京城里执我手带我回家。会在镇国将的墓前,告诫我无论忠什么,都要忠君的人。”
“而你?”沈辜盯着迟恕庸低垂的眼睛,这双眸子依旧好看,可变得更深沉更复杂了,她心中的陌生迫使她说出冷酷残忍的话:“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妄尊本将军的先生。”
“......你恨我?”迟恕庸袖在腿侧的手蜷起,他神色宁静地望着他学生的眉眼,“我竟不知何故。”
沈辜大笑一声,这显然不是愉悦的表示,“还何故。你不妨问问你自己。”
迟恕庸却怔了一下,他追问道:“是我在朝做官?还是阻止你打仗?”
“可是,当初你离开的时候,就该料到如今的局面。”
他不再说话,目光沉沉。
沈辜静默后说:“先生,这是我最后叫你一声先生。你教过我,说人心思变,光怪陆离的世间无奇不有。”
“如今你我形同陌路,也不足为怪。”
她作揖,起身时,迟恕庸平声静气道:“君子正衣冠。将衣襟的褶子抚平了。”
沈辜低头,终于发现了松开的衣领。
她沉默地弄好后,抬头看着迟恕庸的双眼:“迟监军还有事吗?”
迟恕庸深望着她,“到了年纪,该说亲便说亲罢。”
他先一步离去,似乎并不想看到沈辜对娶妻一事的反应。
也无暇顾及而已。
沈辜注视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嗤笑:“管得真多,又不娶你。”
她调转步向,往衙门走。
天不遂人愿。
这次她和刘玄淮碰上了面。
刘玄淮安静地站在寻莛楼一角,不知站了多久,又看到了什么。
从他毫无波动的面色里,沈辜还真看不透他此刻的心情。
她向来将此人当做半个知己好友,见他来了,也未多想,上前笑道:“玄淮兄何时到的?是来接我的吗?”
刘玄淮定定地盯着她,将其看得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的。
“怎么了?”
沈辜摸了摸脸,“我,我面容不净?”
刘玄淮眼神微冷,“这样寒冷入骨的雪日,怪不得你沈抚安也耐不住要思春。”
“说话就说话,做什么冷嘲热讽。”沈辜指尖上移,探到一点湿滑,放下手一看,竟是红艳艳的口脂。
不由回想起月喜姊姊的颊面吻,那柔软冰凉的感觉久久难忘。
记起来这些,她不由既羞又尴尬,“那什么,误会。”
刘玄淮在沈辜面前一直是老好人的形象,他就算生气,也总是对外人表露的。
而当这份不虞的对象变成她时,沈辜才觉得这小子还真是变成熟了很多。
瞧瞧这官威,板着脸还真像那么回事。
“......沈抚安,我们来这里是查案的。你不要节外生枝,贪恋风月。”刘玄淮五分的怒火在见到沈辜诡异欣慰的目光时,猛涨成了七分。
其实她过了冬就到了娶亲的年纪了。
寻常人家,十六七便应有婚事在身才对。
而沈辜年少有为,未及弱冠已是二品执金吾,地位之高,不知配得上多少名门闺秀。
可是......为何要想到这些事情,他刘玄淮心中便是如此不畅快。
或许是因——他尚未成家,便不愿见自己的弟弟先成家?
什么......破理由。
刘玄淮顿声道:“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只是你年纪还小,尚有大好前途,不该为美色所误。”
沈辜浑不在意,她捏着袖子擦脸,擦完仰脸问刘玄淮:“你说什么——哦,我脸上还有口脂吗?”
刘玄淮被她凑近的面孔给吓得懵了下,回神后避开沈辜询问的眼神,而看向她的脸。
那点口脂柔艳无比,且透着不具名的花香,混合着沈辜身上独有的冷香和酒气,尤其,尤其醉人。
沈辜因望不见脸颊详情的缘故,擦拭时总是找不对正确的地方,一抹红痕被其擦得左右晕染,更甚抹到了眼角处,两颗伶俐的小痣跃然如花瓣。
“别动了。”刘玄淮温和地止住沈辜抬手的动作,撩起他自个儿的宽大衣袖,慢慢地、耐心地将那些刺眼绯色擦得一干二净。
“多谢玄淮兄。”
沈辜低头,重新审视身上有没有其他不妥当的地方。
而当她起眼,有些惊讶。
因为她还从未见过翩翩君子刘玄淮露出这样的神情。
“抚安,我们回府吧。长随已将饭备好了。”
似乎注意到沈辜的视线,刘玄淮迅速将凶狠的视线从寻莛楼门口花枝招展的姑娘们移开。
他先行折身,不让她看见更多。
“走,走吧。”沈辜低啧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