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辜低头, 看着他白嫩的脸, 这是张被金银实打实娇养起来的好看相貌,眉眼如画, 唇红齿白。
穿着锦缎罗裳,满脸稚气懵懂。
若不是傀儡, 也许更添快乐之色。
“与我走吧。”她静静地望着小皇帝的脸,对李持慎何时娶妻,其妻又是如何亡故的, 有些在意。
他那样冷血的人物, 竟也配得上儿女情长。
“你牵着我走。”周昭伸出手, 理所当然地吩咐道。
沈辜乜了他一眼:“要不要我背着你走?”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可以吗?那你蹲下点。”
“您就是用这幅蠢样在他手里活到现在的?”沈辜拍掉他的手,考虑是不是要另外扶持个皇帝。
眼前这位——
似乎只适合做个富贵闲人,一辈子管乐呵就行。
“怎么骂人呀你,”周昭不甚开心地拉着脸, 自己心疼自己地揉着被沈辜拍打过的手背,“不背就不背,不然还是牵着好啦。”
沈辜笑出了声, 是傻子都能听出她笑中的嘲讽意味。
可周昭见状, 偏要和她犟似的, 喋喋不休,把手伸到她眼下乱晃:“就牵手就要牵手要牵手要牵手......”
“吵死了!”沈辜头次在皇室子弟身上体会到市井无赖的气质,眼见有人已往她这偷瞄了,只好黑着脸拽过周昭的手:“快......”
周昭一把甩开她手,矜贵地抬起下巴,直视前方:“我又不愿意让你拉我的手了。”
......
沈辜没有成过家,更不谈子嗣问题。
但营里有很多成家的兄弟聊起他们的子女时,面上幸福又无奈的表情总让沈辜有种错觉。
带孩子一定很容易。
“沈将军,快带朕去吃饭。”
沈辜捏紧拳头,“......好。”
她这辈子都不会有成家的欲望了。
冷着脸在前面走,后面的周昭抱臂观察了会儿,才偷偷摸摸地抬起了脚。
他脚踝以下是陷在雪堆里的,一抬脚,借雪掩盖的狼狈便尽展现在天光里。
极精致的白底皂靴,靴面还起着暗色云纹,可只是“金玉其外”罢了,奔逃数里地,鞋底磨得通透,脚掌孤零零地踩在雪粒上。
抱着肩,周昭拖沓地往前移动着,不时瑟缩,表达脚的苦难。
不过他边艰难行走,边心下窃喜方才的妙计。
惹沈辜生气,她在前面走时就不会频频回头看他了。
这样他也不用丢脸。
皇帝陛下才不能可怜巴巴的呢。
可很快,周昭发现拖着残鞋在雪地走是走不快的。
抬眼看了看沈辜果真从未回头的背影,他一咬牙,俯身拽出两只鞋子,彻底光脚走路。
拎着鞋子,周昭跑了几步,和沈辜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跟着跟着,便不由神游天外了。
余光里都是穿得灰色厚衣服的百姓,还有漫天的雪花。
两边都是灰白色,眼前却有个执金吾,一身红色,黑发如墨。
“真漂亮。”小皇帝喃喃,攥着鞋子,脸红得愈发厉害。
一定不能让人看见他这样邋遢的样子。
尤其不能让沈将军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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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沈辜出去一趟,就又捡回了个少年的事情。
青澜面无表情地想,这场景为何如此熟悉。
府中那些贱男人们当初看见自己就是这心情?
“青澜,你怎么又在这里等我?”
沈辜回来就看见了青澜等在门口的身影,她蹙眉道:“你身子弱,不宜受寒。”
青澜对她拘束地笑了笑:“小将军,房里有些闷,我才出来的。”
“没一会儿的。”他急忙又补充道。
但他肩膀上堆得有些厚度的雪,又哪是短时间能落上的?
沈辜不好再说什么,怕是再伤他自尊。
等把案子查完,她就给青澜找个不累的差事,让他自我谋生去。
总之还是不要待她身边为好。
不知为何,沈辜总觉得,这个人对她的态度有些......古怪。
他若只是口头上刻薄些还好,一旦发展到伤害宗端等人的地步,那么定然是要立刻送走的。
想到这,沈辜转身。
“周昭?”
周昭弯身僵在那里,没来得及穿上脚的破底鞋挂在他指尖,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你脱鞋做什么?”沈辜拧眉,走近看见那鞋的惨状,一怔:“......这就是你逃很多回的经验?”
周昭脸红得滴血,他猛地扔掉鞋子,挺直背脊,用下巴对着沈辜说话道:“对,对啊!”
“谁说皇帝的鞋子就不能破破烂烂的了?”他硬气十足,“我偏偏穿!”
小傀儡露出的细白颈子上用力地绷着几条青白的筋脉,他死死咬着牙,顶得腮帮子邦邦硬。
脸蛋却红得像枝头梅花。
整个人更别扭了。
有些可爱。
沈辜眼中漫上笑意,她转身过去,半蹲把后背留给周昭:“现在要不要我背?”
对冻得浑身发抖的周昭而言,沈将军精瘦的散发着热度的背脊无疑是雪中送炭。
可他是一国之君。
不便半途而废。
“不必,”他弯腰坚强地穿好鞋,“我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