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看见了倒退的百姓们,那拥挤的惊恐表情不必言说,已是明晃晃的拒却。
心尖猛地缩了下,他接着就看见了百姓们身后的衙役。
他们并非是没有抵抗李游私军的能力,那些长戟大刀若是拼杀进来,完全可以强行撕出一道缺口,带走李游。
但是无人进来。
他们甚至连府门都不看,便低头避开了他的眼神。
“本官命令......”
刘玄淮扔开铁链,猛地起步往外走,话说了半句,灵魂深处酝酿起来的气急攻心,冲撞中虚浮中使得他落下的每一步像踩在泥沼里。
“嘭!”
他再支撑不住,摔倒于在前行的路上,细碎尖锐的石子立马划破了他干净面庞,血丝溢出,顺着高挺的鼻梁滑入眼角。
肖似一行血泪。
好困......太累了......
直至晕前的一瞬,刘玄淮眼中除了阴沉冷漠的人群,最后又冲出一道高瘦的身影。
金冠点雪光,将袍坠红氅,一柄红缨枪。
他晕死过去。
但微笑。
“玄淮兄?”沈辜半蹲,扶过刘玄淮的肩膀,探了探鼻息。
虽然微弱,可好在没有性命之忧。
“队官——”她掉头,禁卫队官大跨步走来。
“带刘县尉去就医。”
“是!”
沈辜把人交托过去,俄而起身。
望着负手而立的迟恕庸,她眸色微冷:“看来迟先生是不要您的学生了?”
迟恕庸:“他未听我的话。”
“哦,所以你就要抛弃他?”沈辜起眸,“我从不听你的话。”
“你天性肆意,不宜拘束。”迟恕庸收起首揆相令,“要拿人,便等我走了。”
沈辜匪夷所思地笑了:“你方才就是这样对刘玄淮说的,就这话把他气晕了?”
“玄淮太激进,又天真,不是今日受不住,便是明日。”迟恕庸摇头,“与我的话无关,他自己选的。”
沈辜静静地看着他,这位从她十一岁相伴到今的先生,年岁见长,而毫无苍老之态。
甚至经年已过,矜贵之气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静气两相融合,更添无以言喻的吸引力。
白衣在身,眼神清明。
与庸鄙者站在一起,无疑是天上地下的比较。
他着实是出尘的好看。
也确实是捉摸不透的复杂。
“迟恕庸,我知道他想我们怎么做。”她开口了,长枪背负在身后,枪尖顶着日光。
“不过是把那私盐贩的尸体摁下定罪,而再换个巡盐御史以哄骗百姓。然后再——功成身退。”
迟恕庸对沈辜省度人心的本事毫不怀疑。
事实上,对她所做的任何惊天之事都是习以为常的心理。
可又清楚,沈辜是天生的离经叛道者。
知不可为而为之乃她一贯的行事风格。
“李游。”迟恕庸侧身,“去。”
李游满脸惶惑,“迟监军,大人他......”
迟恕庸睥睨此人:“我会对你的死负责。”
“监军!你说清楚,什么死,怎么就是个死了?!”李游兀然急了,他边被吓得哆嗦,边欲伸手拽迟恕庸的衣袖求教。
迟恕庸却稍稍一动,便避开了他的手。
出村以来,沈辜第一次见证迟恕庸的身手。
方才那轻飘飘退避,已然见了三分功力。
沈辜抬眼看了看迟恕庸,不曾料到他会有这般敦厚的内力。
若不是她武功甚高,怕还瞧不出来。
“来人,把人绑了。”
沈辜收回目光,不再看。
禁卫得令,立出四人拉着铁链,向李游走去。
“谁敢!”李游怨恨地瞪了眼迟恕庸,转而大步后退进私军中,吼道:“我是关南总商,整个关南的盐运都靠着我!整个关南大大小小的官都靠我养着!凭什么抓我,凭什么?!”
沈辜眸色浅淡,不无落井下石之意地轻笑道:“凭你现在对本将军抗令不从。”
“你作孽,却报到了玄淮身上。”她眼底隐藏着深冷的寒意,语调也低沉下来:“他为这案子十几日来宵衣旰食、夜不能寐,而却在天明之际,给你弄得塌了天。”
“他是君子,不谋私。但我沈辜是个小人,我偏要用你的命,铺我的路。”
府中说话,除了李游的狂吠,一切言语都是近了才能听见。
百姓与衙役们只隐约知道局面大变,更深的却不知了。
“我,我要拉你陪葬!”李游疯了,扭头对私军们癫狂吼叫道:“杀了她,杀了她!!!”
私军们是他的毫无思想的提线木偶,令出随行,半点都没有犹豫。
他们像一团团的黑云般聚集了起来。
沈辜却笑了。
她望着大敌临近的危机,细细地感受着从脊梁骨攀升而上的兴奋。
她的面容忽然间很狂热。
显然,对即将爆发的事情,她极有兴致。
这时候的她,褪尽假面,露出最真实的好战之心。
禁卫们望着沈将军的侧脸,觉得浑身都发起了热。
沈辜的狂热无疑感染到了她的士兵们。
如此迷人的沈将军。
为她生死,在所不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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