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地注视着,直到沈辜面容稍显舒展,才柔声说道:“小将军,我怎么会狠毒到给刘县尉下毒呢?更何况这中有一碗是呈给您的”
沈辜笑了下,端起其中一碗利落地喝完,“试试味道。青澜,你做的汤倒是不错。”
“因为是给您做的,我自然上心。”青澜紧盯着沈辜唇角滑落的一滴汤液,见其即将渗进衣领,赶忙掏出帕子递上,“小将军今晚是回府,还是就在衙门里?”
沈辜思忖道:“回府。”
她答应了要让宗端离开的。
不能食言而肥。
总该去送送他。
按照宗副将的性子,恐怕会一声不吭就走了。
也不知赶不赶得上。
“你和大夫一齐照顾好玄淮,我大抵再过两个时辰便回来了。”
青澜眼睛微弯:“小将军放心。”
他不会亏待刘玄淮的。
*
大狱。
李游被独身关在一间牢房里,还穿着华丽的丝绸衣物,只是沾了许多灰。
他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地望着牢狱的土墙,缺腿的木桌上有支残烛,放着微不足道的光芒。
“开门。”
沈辜早换了粗布短打,只是之前她把浩浩荡荡几百个私军连同大老板李游一齐押进牢里的景象太深刻,狱卒们都记得了她的面容。
即便不甚清楚她任职多高,可这架势也低不到哪儿去。
众人战战兢兢地听从号令,不敢阻拦。
“李游。”沈辜进去,先转了圈,感到这破落的牢房还真是让人熟悉。
当初被阒搠关起来时,那环境比这更差无疑。
李游听见声响,木着眼神回头,“来问罪了?”
他接着讽笑道:“没想到你比刘玄淮还难搞。”
沈辜站在他面前,眼眸低垂说:“李老板似乎很不服气的样子。”
“我不过是贱命一条的商人,哪里斗得过你们这些官油子。”李游无不悲凉地抬头,“用人的时候将你当做至亲至爱者,无用了便一脚踢开做丧家之犬。”
“我早该料到会有今日。”他喃喃地抱膝,歪着头靠在墙上,“在我第一次打了小官吏,而大人却把我保出狱时,我便应当明白了。”
此刻没有什么需要回避的了。
他李游为何能如此猖狂,甚至欺压诸多大小官吏而无所畏惧。
便是李持慎明中暗中设的计谋。
李右丞刻意把他的奴才养废了,只为有朝一日,作为拉拢下一个奴才的大礼。
迟恕庸虽没阻止,但想必也把此处的消息加急传回了京中。
不出三日,李持慎便能将奉和县的情况知之巨细了。
待那时,沈辜的揣测将会得到验证。
即便知道如此,沈辜并不同情李游。
“李老板,我知晓你背后的人是李持慎。每年多出的那些税银,你们一半自己吞了,一半进了李府。”
她好整以暇地笑了笑:“这么多年来,都有大几十万两白银了罢。”
“要这么多钱,可也没见他娶妻娶妾,也没见他宅邸遍地。都用哪儿去了呢?”
李游闭眼,满脸油尽灯枯之色:“我何从得知,大人在朝廷的事情,一概不准我过问。”
沈辜蹲下身,说道:“李老板能不能额外给我解个惑?”
李游睁开眼睛:“能说的我会说。不能说的,沈将军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开口。”
不能说的,肯定与李持慎有关。
沈辜清楚李游是条忠心的,了然于心地问道:“私盐一案,其实都触及了你和朝廷的利益。我和刘县尉来查此案,分明是对两方都有利的事情,你又为何要多加阻拦呢?”
李游默了会儿。
撑着身子费力地望了望沈辜,半晌低声道:“沈将军没下去看过真实的盐商怎么卖盐吧。您知道朝廷一年要发多少盐引吗?又有多少是强制我们买的吗?
您又知道每盐引的税负是多少吗?知道我们这些商贩除了要交税外,还要给各级盐官多少规费吗?”
“明面上我是关南总商,掌着根窝一本万利,你却不知我又要担着多少人啃噬的风险。朝廷要钱,大贪官小贪吏也伸手要钱,我们这些人,除了提高盐价,还能怎么办。”
沈辜:“私盐一旦猖獗,你们的盐更卖不出去。”
李游笑了,“您以为那私盐贩子怎么会有那么多盐?又怎么去的京城?”
不必多问了。
沈辜从然道:“你死后,看来还会有人来接这档子事情。我也不妨揣度一番,你的主人李持慎,这是在想开窗先破房,他之后再充当百姓们的救世主得民心吧。”
李游紧闭着嘴,不再言语。
“多谢了。”沈辜起身。
“沈将军......”李游忽开口。
沈辜停下,“怎么?”
李游笑了笑说:“小人斗胆,能不能请您三件事。”
有些意思。
沈辜饶有兴致地问道:“何事?”
“第一,请您收了我府上的那些兵罢。他们都是我从黑市里收的奴隶,命苦,可都好用,很听话。”
沈辜挑眉,折身正视这个精明的商人,“你倒是有情。”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李游坐起身,直视沈辜说:“二是,请您从代小人拿些银两,分别给那当街杀人的汉子一家。我听闻他家只剩下个老母亲,现是由几个衙役顾着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