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黑暗,药味儿浓烈呛人,自然不太好受。
不过当四肢百骸全然浸入热水后,坚冷的心似乎都随之发软。
“扣扣。”
水幕外的一切声响都如此沉闷。
泛着波纹般从水面荡到耳边。
“哗!”
沈辜猛地从水中探出手,拽着桶边坐了起来。
“谁?”她抹了把脸,这时痛楚主要还集中在腰后伤疤,并不难捱。
是以也有余力应对突如其来的敲门声。
门外人声温和,“小将军,青澜来服侍您沐浴。”
沈辜不由蹙眉,即便不知她为女子,如此请求未免也冒犯了点。
她后颈枕着浴桶的一边,阖眼道:“不必。你忙别的事去。”
青澜停着没动,宽袍大袖里的手攥着两口小瓷瓶,他动作间,能听见瓷瓶里传出隐秘的水液声。
“小将军,我在这候着。您若需要青澜,只要轻声喊,我便能听见。”
沈辜全身泛着绯色,或是热水蒸的,亦或是逐渐剧烈的疼痛冲的。
她面色未变,但鬓角却流下了滴滴的冷汗。
青澜说的话,她听见而不欲理睬。
想着他没得到回应,是会自行离去的。
稍顷,豆大的汗珠滚进鬓发,将沈辜在热水中白得如玉般的面庞浸得更湿润。
光洁白皙的额上两道长眉不知何时轻轻皱了起来,紧闭的眼皮微颤,连带振动着纤长的眼睫。
两粒小痣跃动在沈辜因隐忍而绷起的眼下,挺拔的鼻骨上也砸不断滑落着汗珠。
脸色在疼和热里越发苍白,而独一张唇红艳非常。
沈辜不肯张唇泄出半点声响,舌头紧紧顶着上颚,后仰紧致的脖颈用力地绷着细长的青筋。
怎么......这般的厉害。
上辈子的伤比如今严重许久,她也未曾感受过如此的炽热难耐。
沈辜撑着长臂,抵住额头,勉力睁开了眼睛。
其实痛楚已经在慢慢消退。
可返潮溯回的,竟是一种汹涌磅礴的热意。
严重程度,绝非是药浴带来的。
她更难堪的,是从黑色的水幕里看见此刻的面容。
眼尾捎红,整个眼周都透着艳桃色。
沈辜没有过□□。
但不妨碍她从现况里探知到真相。
她立时先疑心是在浴桶里放错了药方,可很快打消了此揣测 。
辨别陪伴了数年之久的药方,和在雪地里找黑熊罴无异。
那便是吃食有问题了。
今日忙着去救刘玄淮与捉李游,她早上不过喝了口冷茶便出了府门。
再之入口的......那姜汤和鲤鱼。
青、澜。
沈辜切齿吐出了幕后真凶的名字。
那凶手在外,顺风耳似的应道:“小将军,您是不是在唤我?”
青澜心惊肉跳地再次握紧了瓷瓶,他死命压着涌上喉头的胆怯,强自镇静道:“小将军,那青澜便进来了。”
他抬脚,心口脖颈处都横着一刀,身姿格外决然。
“滚!”
沈辜从里爆发出一道低吼。
随之破窗而出半截木簪,明晃晃朝青澜脸面袭去。
他本可以躲过,但硬生生受了这么一击。
断簪锋锐处在他左脸划出很长的一道伤痕,立刻就见了血。
青澜浑然不觉疼痛,步伐依旧往前迈动:“小将军,就让我来服侍您吧。”
他走到门边,白皙的手指搭着门框,道:“我很干净的。”
沈辜在里面,喉咙如塞了炭火似的干涸发痛,药汤作凉,她饮鸩止渴地还泡在里面。
青澜不知从哪儿得的药,竟连她雄厚的内力都压抑不住它的发作。
她知晓如何解药。
适当的时候,沈辜愿意品味风月。
但是是她要,而非她求人。
青澜尚且不知她之身份。
若是知晓,恐多生事端。
剩下半截的木簪刺在沈辜掌心,她咬牙,心中道了声,对不住。
“叫......宗端来。”
青澜堕入冰窟,他麻木地抬起眼,“阿辜......”
“别逼我......现在就杀了你。”
她说到做到。
青澜不怕死。
可等他死了,便什么都挽回不了。
后来者还会踏着他的尸身,承受将军的恩情。
“......好。”
青澜死死地捏着瓷瓶,转身,却有大颗的泪水从疼痛的眼里垮下。
唇瓣咬得血迹斑斑,他泣血应了个好字。
得信的宗端怒不可遏,一巴掌把青澜打倒在地。
随即狠厉地踢了他两脚,不顾将人踹得奄奄一息,火速赶去了沈辜的房间。
房门开启又关闭。
沈辜在冷透的药汤中,对仓皇无措的宗端虚弱地笑了下,而且充满歉意地轻声道:“麻烦......”
宗端怔怔地掉着眼泪。
竟不敢上前,他怕一碰上沈辜,便会将其弄碎。
沈辜抬眼,道:“收着点牙齿......再多,便不必了。”
宗端束手,走近,把人轻柔至极地抱进怀中。
甘愿匍匐。
第103章 含蓄是美德
◎李游之死◎
床幔放下时, 外面忽然响起了雷声。
冬雷震震,这在奉和县是少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