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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辜到得堂外,见得过眼无不乱雪脏石,又连遭青澜下药、李游身死的腌臜事,免不得心烦意乱了半晌。
手段太多了也不行,不妨就逼急了圈套里的猎物们。
京中想必很快就会得知这儿的情况,届时圈她的绳索便要降下了。
兵来将挡,她指挥过数完大军驻守着国界,难不成还要因这些丘壑之灾而失了方寸?
内心渐渐平静,沈辜才想起刘玄淮还在堂后躺着。
也就顺道去看了。
刘玄淮是从沈辜口中得知李游的事,他刚醒,正是意识混乱的时候。
闻言一惊,醒神,但偷眼去看沈辜的脸色,语气也有些犹疑:“抚安,李游那三件事,你要帮他吗?”
沈辜低眼,县尉清俊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她抱臂笑了笑,“做。我最欠不得死人的债。”
尤其对她这双无时无刻能看见魂灵的眼睛来说。
“也是积阴德。”刘玄淮松了口气,说着撑着胳膊坐起身,“没想到李游看着冷血无情,死前却顾虑到这么多人。”
这又有何奇怪。
世上并非所有人像李持慎一样人面兽心。
沈辜想了想,不想多待,“玄淮兄,你先歇着,我再去趟牢房,看看李游的私军们。”
“你准备怎么安置这些人?”
“自然——充军了。”沈辜忽见到床案边有空碗,思及出府时没见到青澜的身影,眉心一皱,道:“青澜来了?”
提及这个人,刘玄淮本能感到厌恶地出声:“是,一大早就来了。给我送什么鱼汤喝,还说是你吩咐的。”
沈辜抿唇看他:“你喝了?”
刘玄淮幽幽地望着她:“我怎么会喝来路不明的东西。”
“况且你沈辜对旁人哪有这般的心细如发过。”说到这,他撇了撇嘴,带着一丝不满的意味,“能记得来看我,我就感恩戴德了。”
刘玄淮自行君子不忮不求、不骄不躁,偏遇见沈辜后,性子总变得不大稳重。
或因二人年少熟识的缘故。
沈辜捏起刘玄淮的手探了探,查不出不对,颔首道:“没喝就好。日后他递来的东西,碰都别碰。”
刘玄淮倒有些怔:“他惹你生气了?”
前些日子不还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嘛。
“青澜他......”沈辜犯难地揉上眉心,“此人心性大变,已不是北疆胆怯的小妹了。其心思愈见深沉,你少接触,不要和他交好最好。”
刘玄淮轻微地笑了声:“你终于醒神了啊,当初便不该把这人带进府里。”
沈辜:“估计等抄家的折子下来,你我便要离开此地了。到时候不带他一起走便是。可惜......”
“可惜你心软过,之前还想着带他一起?”刘玄淮补充道。
沈辜不再出声,已是默认。
屋外兀地闪过一道白影。
若是沈辜有心去追,她便能发现穿着白衣的青澜神色崩溃,跌跌撞撞捏着毒药离开的背影。
但她没有。
第104章 惩戒
◎回京◎
私盐案卷宗已快马急递进了京, 只等由刑部申详到李持慎底下,再由他李右丞勾红批示。
一来一回,即便是八百里加急,也要个十几日。
等朱批的时日里, 沈辜和刘玄淮封了李府, 收了私军,兼办了许多陈年冤案, 风头无两、气盛无比。
县里及关南地带都传开了这两人的青天之名。
这日, 沈辜照常到了子时才觉夜深, 她肘在桌上,两眼开始放空, 什么都不想地呆望着烛火。
结束发呆的时光,她又着手把一切放进脑中思量着。
第一念及的人竟是青澜。
从那夜下药一事后, 她待青澜便愈发冷漠,但到底拘束是生死里走过几遭的交情,没有把人赶走。
而他也似乎看出了眉高眼低, 数天不曾凑到沈辜面前卖艳弄色, 安静安分宛若在北疆之时。
她便应允了承诺, 把另购的宅子的地契转交给他。
不过听府中长随讲,青澜暂无搬出去的打算。
可能等她离开后才搬。
这厢离开,许是这辈子都不再见了。
沈辜拨亮了灯火,专注地盯着里面哔剥燃烧的灯芯, 心说只盼望着大家都活着在世上便好。
也算赎她的罪。
上辈子若有如今一半的关心,那三千同袍弟兄也不会落得被李持慎阴谋害死的下场。
“抚安?”
沈辜回神,撑着下巴懒懒地应道:“玄淮兄又不曾走?”
刘玄淮推门而入, 手中捧着甜粥。
望见他手里端的是吃食, 沈辜一时无言。
“君子远庖厨啊, 玄淮兄。”
“寒夜暖体的粥,干君子什么事?”刘玄淮笑了,把粥放下,顺而拿起沈辜面前墨迹未干的纸。
一目十行地看完,他道:“你在写话本子吗?我竟不知抚安有如此的才情。”
沈辜手提勺子搅弄着粥,闻言瞥了瞥他手里的纸,嗤笑了声:“胡言乱语,不值细看。”
不过如何处理眼下这粥,她犯难地皱起眉心。
一个两个都给她洗手作羹汤,这前车之鉴还烧得她十几日不想回府呢。
可别再一再二了。
刘玄淮凑近纸,轻轻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又心里欢喜地欣赏了一番,暗叹不愧是抚安作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