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辜拍开他的手。
仰头,对虚空喊道:“暗卫,暗卫!”
周照侹:“喊他作甚?”
“我想见他。”沈辜望着周照侹,“让我见一见嘛,周行。周行你待我很好的。”
“有事就叫周行,没事就说那个皇帝,你还真是。”
周照侹没法,无奈地唤道:“恕庸,出来吧。”
黑面冷酷的迟恕庸不知从哪里闪了出来,单膝跪完周照侹,便起身站到沈辜面前。
“何事?”
沈辜退后几步,抬头看他总算不累脖子,才道:“你能不能教我杀人。”
“阿辜!”周照侹蓦然厉声喝道,“又说这个。”
“可是我去战场,本来就要杀人啊。”沈辜茫然地看向他,“你和兄长拦着我,不就是担心我被人杀吗?我和暗卫学杀别人的话,就会变得更厉害了。”
周照侹被驳得冷下了脸,他上前俯身握着沈辜的双肩,严肃至极地说道:“再厉害也不能随便杀人。”
沈辜抬手摸着他紧蹙的眉毛,“我学这个是去上阵杀敌的。你要是不让暗卫教我,我就偷跑出宫,然后自己想办法参军。”
“......阿辜。”
周照侹叹气,用指腹擦着沈辜的脸颊,“战场不是女儿家的闺房,那里刀光剑影,十足骇人的。”
沈辜也抚抚他的脸颊,“我沈辜不做娇娇,我的师傅说过,我应是天地间最锋利的剑。”
周照侹眼神凝住,他久久注视着沈辜年少的脸庞,看来看去,始终看到的都是一样的坚定。
便是李持慎在此,恐也说服不了她了。
小小个孩子,竟有这般大的志向。
他们这些做兄长的,再不好拦。
“恕庸,倾尽你的武学,务必让阿辜有到北疆自保的能力。”
“是。”
成丰七年,镇国将入禁卫营,锋芒初露。
成丰八年夏,镇国将隐姓埋名,随军北上,驻守北疆。
一代悍将的戎马生涯,至此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她宏伟的一幕。
成丰二十一年。
沈辜时年第一次回京。
北疆维持着它的安定,无需镇国将军这尊巨虎时时把守。
子夜十分,沈辜脱下夜行服,欲洗去身上血腥。
“扣扣。”
“抚安。”
李持慎在外等候。
沈辜顿了顿,穿上另一身干净的衣物,腰间挎着摘星剑,开门出去。
“大人。”她语调毫无起伏,手指按着剑鞘,沐着月光,身形毫无所动。
李持慎年岁见长,绝色毕现,他自我不觉,而伸手撩开沈辜眼前的一缕发,柔声道:“回来怎么也不先去我那儿?”
会打扰他。
朝中政务繁忙,他需要休息。
沈辜心中如此想,抬头却说:“麻烦。”
李持慎手指僵了僵,他不由用另外一种目光打量着阿辜。
阿辜长大成人了。
无论是性子还是容貌......以及她的那颗心,都与摘星剑一般冰冷无情。
多年来,二人相处艰涩无比。
这让李持慎清楚地感知到,她不再是他一人的阿辜。
而是镇国将军,是举朝仰慕的大将军。
“刚才去除掉的,是哪个人?”
李持慎收回手,指尖犹沾着沈辜面部的一点软。
他不自觉将手纳进官袍中,手指触碰到袖角时,发觉自己这身丞相朝服,比沈辜的脸颊还冷。
更深露重,他回来得太晚,衣袖上都是寒意。
沈辜眼中没有额外的情绪,她一板一眼地说道:“兵部的,你信中说此人碍了路。”
他必不会如此杀意淋漓地讲。
但深意确实如此。
李持慎笑了笑,“这次回京待几日?”
沈辜抿唇,“明天进宫,给那个皇帝道个别就走。”
“多留些日子罢,与兄长叙叙话。”
她摇头,“不可。北疆弟兄们还盼我早归。”
阿辜果真不再一心向他了。
李持慎笑意未淡,出声也温雅,眼底却暗流涌动:“好。抚安要说走,我自然也留不得。”
“外间夜凉,我便先回了。”
他转过身。
缓步往外走,即将走出庭院的一霎,他忽然轻声道:“抚安,你左眼下溅着两滴血。”
沈辜抬手一擦,如银月色中,指上的血痕明丽无比。
“哦,今天那人太怕疼了,一直在动。害我抽剑慢了一寸。”
李持慎长指微动,“让你受委屈了。兄长会做更大的官的,必不会再叫你满手鲜血地过活。”
沈辜听了,没甚感动:“可我不喜欢被你拘着。”
只见李持慎背身一颤,月银如纱般罩着他的宽袍大袖,他宛若月下仙人般,乘风欲去。
鼻端闻得一阵冷冽的清香,沈辜知是李持慎身上的,她便合起眼,深嗅这股香气,道:“我喜欢北疆。”
她说完,扶剑回了房。
李持慎原地驻足了半晌,终于离去。
翌日,他请好旨,随沈辜的大军去了北疆。
小战胜利,遍地黄沙,寂静如坟。
“抚安,陪我纵马游散会儿罢。”
沈辜漫不经意地颔首。
其实这北疆的烈日残阳早已看腻,不过李持慎少见,她便也陪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