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让我跟着女郎?”阿田眉头紧锁,不悦地道。每每要靠近女郎就被江二横加阻拦,也不知搞什么名堂。
“嘿嘿嘿,其实我家郎君正和小娘子商议周獾儿的事呢,周大夫妻又惹出麻烦事了。因有隐情,故不方便让我们听到。”江二激动地垂手,非常佩服自己在短时间内想到如此完美的理由。
他指指近处的饮子摊铺,“要不我们去给郎君和小娘子买些茶饮,免得两人口渴。”
“好吧。”阿田紧盯不远处的女郎,发现神色并无不妥,才答应下来。
“你也挑一口味,我付钱。”江二把胸膛拍得邦邦响,心口却在淌血,怎么也算是为郎君两肋插刀了吧?
十步之外的李祐暂时感应不到长随的悲壮,他低头便能看到萧懿光洁的额头和扑闪的长睫,甚至隐约闻到独特的馨香。虽身处闹市,但心无比安宁,他体会到从未有的松弛感。
因身边有人自动筑起高墙,抵挡住人流,萧懿毫无后顾之忧地在各类店肆和小摊中驻足,时不时看看泥塑,时不时闻闻香料。有一卖碗糕的摊子挤满了人,她凑热闹地上前瞧一眼,然后被晶莹软糯的卖相迷得走不动道。
“殿下,你想吃碗糕吗?”萧懿的声音压得极低,怕被旁人听到。
李祐有片刻愣神,一缕细碎卷发随风轻拂而来,精致的小脸突然靠近,咫尺之间、触手可及,“可以”两字脱口而出。
他又想了想,补了一句,“私下也唤我表兄吧。”
萧懿点头,叫“殿下”是有些生疏,无时无刻都暗示着阶级差异,跟着阿瑜叫哥哥倒是亲近许多。
萧懿寻了个空旷的地儿,一手拿着碗糕,一手执勺,小口小口地吃起来。她偶尔瞥一眼守在右侧的李祐,忍俊不禁。颀长挺拔的男子,掌间晃动着一只粉色小花灯,画面挺喜感的。
“笑什么?”李祐无奈侧头,偷笑的人光明正大,想不发现都难。
“并无。”萧懿马上收敛表情。
直至碗糕被消灭干净,萧懿终于问出第一个问题:
“为何是我?”
问题有些突然且没有头尾,但李祐立即明白她的意思。为什么为萧懿心动,而不是旁的人,他也无数次问过自己,但很难有确切的缘由。那是一种强烈的直觉,靠近她,自己便不再孤独。她有对万物的热忱,她也有对世事的超脱,她既良善也冷静......
“或许因为羡慕,羡慕你的悠然独喜吧。”
李祐眉眼舒展,冲破月光的清冷,不小心将温柔漾出。
萧懿有些意外,李祐是透过“现象”看“本质”啊,她确实是随意而安的人。
萧懿打算直球到底,望进李祐眼睛的最深处:“祐表兄,我不喜拘束,很怕束缚在内宅中。”
“不会,”李祐丝毫不退却,郑重地道,“永远不会。”
他喜欢的便是洒脱的萧懿,又如何会捆绑住萧懿的手脚,让人变为另一个混沌的自己呢。
第72章 贪凉
温暖湿润的巾帕贴脸而来, 微微发烫,水汽被困在方寸皮肤中,毛孔尽数舒展。惬意啊, 萧懿不禁喟叹一声, 晚上敷脸真的是极佳的放松方式。
“嗤嗤嗤——”阵阵按捺在嗓子眼的沉闷笑声在寝屋内回荡。
“阿田,你怎么了?”萧懿嚅动双唇问道,虽双眼被遮蔽,但仍然能辨清笑声的来源。
“婢子开心,忍不住。”阿田咧开大嘴,恨不得去外面大吼几句:我家女郎得了位好郎子, 以后要成为卫王妃诶!然而她理智尚余, 又被孙媪反复叮嘱,只能选择私下偷笑, 忍得很辛苦的。
萧懿无可奈何, 这丫头已经喜形于色半月有余, 就只是单纯傻笑, 也不瞎说夸大显摆, 随她去吧。不过,想必人人都能猜到原因吧。
自上元夜她和李祐击掌约定后, 婚事进度就如同脱缰的野马, 再也控制不住地飞驰起来。先是她和大伯父大伯母坦白心中主意, 而后老王妃那边马上上门,谈妥遣媒人来萧府提亲的日子, 生怕拖一天孙媳妇便会飞走,重视的程度连高氏都有些讶然。
本朝婚姻之事遵从六礼, 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订婚只需完成前四项。从正月十八媒人携雁上门提亲, 再到慧能法师批八字“天命定端,金玉良缘”,直到今日,函使送来通婚书和彩礼,订婚仪式才算完成。
萧懿紧闭双眼,回忆起两人击掌后不期而同的、比斑斓灯光更耀眼的笑。不错,开了个好头,希望从此往后,路同青云、顺顺利利。
她的脸颊感到些许凉意,揭开巾帕更换的间隙又不小心瞥见抹泪的孙媪。萧懿蹑手蹑脚走近,斜靠在孙媪肩头,故作怏怏不乐状:“哪来的风沙,居然敢迷了阿姆的眼!”
阿田噗呲笑出声,又在孙媪凌厉的眼神中背过身拧帕子去,“哎呀,风沙是有些大。”
孙媪又哭又笑,微红的眼眸盛满骄傲和温柔,又拉起萧懿嫩白的小手轻轻抚摸,“唉,真好,真好!肯定是娘子和阿郎保佑咱们女郎哩。”
萧懿半趴在孙媪的双膝上,静静感受此刻的温馨。可惜舅舅舅母还在雅州,她定亲的消息至少也得半月后才能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