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凌郎君?他当时才十岁出头!”萧懿接上话头,故事已经讲到后半段,怎么也猜得出吧。妈呀,天才离自己这么近,这不比现代十几岁办画展的神童更绝嘛!
“对,是凌缙,是凌刺史的幼子,当时不满十二。圣人颇为赞叹,一夕之间满朝皆知河东凌家出了个少年天才。”李祐点头,收拢起回忆祖父的思绪。其实《五岳图》一直到现在还挂在御书房,他浏览过多遍也不得不感慨其精美绝伦。
“第二年圣人千秋,凌刺史已经迁都察使,又呈上一幅《天王图》,诸仙天衣飞扬、八面如塑,且神态各异、细入毫发,连衣褶纹路描画都到极致。世人才知,原来凌缙不仅长于山水,更擅画人。不过凌都察使去世后,便再也没听过凌缙有何惊世画作......”
李祐又细细观摩手中的山松图,笔法比《五岳图》更舒展肆意,想是凌缙技艺又精湛了的缘故。“阿宜,画要挂回璧上吗?我帮你。”
萧懿头摇得像拨浪鼓,挂什么挂,天才诶,神童诶,和圣人御书房收藏的画一个画家诶。
“我收起来吧,说不准以后能成为无价之宝的。”她小心翼翼地卷起画轴,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啊,以后可以对凌缙稍微好一点。
李祐默默无言,虽说知道萧懿对画不对人,但是止不住地冒酸气。
萧懿将画塞入在卷筒中长吁一口气,自觉李祐说了许多古早旧事,她也要投桃报李。
“凌郎君的画应该很值钱,怎会穷困潦倒到付不起买酒钱呢?而且——”
背后说人有些心虚,她环视后凑近低语,“而且他夜夜宿在平康坊,全靠什么苏苏怜怜接济。”
李祐想起近来确实没见过凌缙别的画,“或许凌郎君有难言之隐吧。”
萧懿说到平康坊有些郁猝。本朝的风气是相当包容开放的,男子流连平康坊压根称不上事儿。该坊京都侠少集聚,又逢春闱揭榜,新进士纷纷投以红笺、游谒其中,恨不得传出些风流雅事。但她不想要风流放荡思无涯的夫婿啊!
她思索再三决定打探下李祐的态度,“祐表兄常去平康坊吗?”
李祐因为过于直接的发问微愣,而萧懿正深深地望过来,眼神既认真又执拗。
“阿宜不喜欢我去平康坊是吗?”
萧懿怕太惊世骇俗还在纠结是否应该表达委婉一点,但横竖都是一刀,干脆利落点更好。她深呼吸点头,把最后四个字念得极重,“我不喜你与伎子来往密切。”
李祐的嘴角勾起,眼底是遮挡不住的笑意,做出今日最松弛的神态,那股晃荡在心头间的酸涩感荡然无存。这算是阿宜在乎他吗?应该是的吧。
他郑重以对,“好。”
文臣以诗会名伎,多数是附庸风雅或博得名声,李祐刚巧既不喜欢也不需要。
萧懿甚是满意,做不做得需要时间验证,目前至少态度不错。
于是,两人都心情愉悦地度过订婚后的第一次独处。
一日又一日,时间迅速划过,宣阳坊整面的白墙终于被填满。食肆门口的是幅老叟醉酒图,而甜品屋前的则是踏春之景,合在一起看很有河清海晏、时和岁丰的意味。来店光顾的新老食客无不驻足观赏,频频称赞。
萧懿从左到右,看了一遍又一遍,佩服自己慧眼识英雄,竟捡到宝藏。
“凌郎君有甚么特别想吃的吗?就当是谢礼。”
“唔,小天酥、冷蟾儿羹、丁子香淋脍、光明虾炙、白龙臛......”凌缙把笔扔回萧懿手中,毫不客气地掰手指头报菜名。
萧懿“......”我就不该张嘴问,给点阳光就灿烂。
她咬牙切齿僵硬地回,“凌郎君说得都是国宴大菜,本店无能为力。”
“唉,食肆厨丁仍需精进啊。”凌缙失望叹气。
萧懿按住痛扁某人的念头,“白龙臛换种做法,有非同寻常的美味,凌郎君想尝试吗?”
凌缙果然上钩,“想!”
萧懿不动声色地点头。既然你亲口说的,那就怪不得我了哦,并不是我缺德哈。
白龙臛是鳜鱼肉,宫廷御厨习惯如何处治它,萧懿不得而知,但她只要知道最出名的做法——臭鳜鱼,便已足够。
臭鳜鱼是徽州名菜,诞生于清朝年间。关于它传说很多很杂,有一种说法是当时沿江一带的鱼贩每年入冬时去徽州山区卖鱼,因路途遥远为防止鳜鱼变质,鱼贩装桶时码一层鱼洒一层盐,并经常上下翻动。经过七八日,鱼便产生出异味。
现在嘛,萧懿有新鲜鳜鱼也不做,成心让凌缙吃些苦头。
“便宜你了,闻起来臭,吃起来香得很。”
清除好内脏的鳜鱼打好花刀,用盐做个马杀鸡,里里外外均匀涂抹。注意盐不能过量,不然会变成咸鱼一条。鱼腹内塞上葱段,姜片,蒜,置于坛子中密封储存。暮春时节,天气回暖,鱼肉腌制五六日即可。
“五六日?”吴三的嘴长大,会不会发臭啊。
“劳烦吴阿叔隔日翻动一二。”萧懿善意提醒,“会有异味,无须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