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吴阿叔一试便知,此乃不同风味。”
萧懿将碗里的猪杂和蒜头酥充分混匀,再加入几滴蒜油,毫不犹豫抿入一口汤。咸香味骤然敲醒了午后昏沉的大脑,她夹起一筷子肉,有瘦肉有猪肝。肉质滑嫩,鲜味十足!
其他人看萧懿秒变陶醉的神色,不再踌躇,果断加入了品尝大军。一时间偌大的食肆,只剩此起彼伏的吸溜声。
“肉好嫩!”
“猪肝居然不腥也不腻!”
“简简单单却一点都不寡淡,太厉害了!”
耳边都是大家的惊呼,萧懿很淡定咬着一段粉肠,真喜欢有些弹牙的口感。记起学生时代和同学去乡下民居寻找正宗粤菜,她点单时错将粉肠当做肠粉,等粉肠煲上了饭桌才发现闹了乌龙。
当时她对粉肠的第一印象实在不算好,小心翼翼初尝试便吐了出来,哪曾想到后来因为猪杂汤爱它爱得热烈、疯狂。许久不吃,还怪想它的,都是孽缘呀!
如果有猪肉卷就好了,萧懿边吃边毫无边际地想。没有红薯粉,不知道用其他淀粉替代能不能行。
午食都用过了的众人,肚子还半饱呢,又来了场结实的“下午茶”,硬生生将胃部挤得不留一丝间隙。
“唉,缓缓,我要慢点吃。”
“撑着了、撑着了。”
“阿宇,你肚子都涨了,可不能再吃了......”
“今日暮食不吃——额,少吃点吧。”
一向节制的萧懿面对日思夜想的猪杂汤,也失了分寸,起身才发现吃得太过了。她来回转圈圈,想靠多走动促进消化。
“店家,还有吃食吗?”
低沉的问询从门口传来,一时所有人闻声抬头。刚过申时没多久,怎么就有人来吃饭了呢?
来人年纪不小,胡子拉碴的,兴许近三十。男子背着包袱,两手也没空着,头发有一丝凌乱,发力的手臂似要把粗布衣撑破。让萧懿迟疑的是,他国字脸那道疤,从额头直入眉尾,凶态尽显。
“还有吃食吗?”男子以为店肆里的人没听清,故又重复一遍,声音比第一次更洪亮了。
“抱歉——”吴三吞咽口水,白胖的脸挤出微笑就想拒绝。他琢磨这人太凶悍了,不会来找茬的吧,他得保护好妇孺的安全。
“有的,店里人自己吃的汤饭还有,客人看行吗?”萧懿打断吴三的话,开门做生意哪有将客人拒之门外的理儿?
而且,她瞧着这男子不一定是地痞无赖,毕竟谁干坏事之前还礼貌问两声啊。
“诶?太好了!”男子顿时从失落变为惊喜,只是担心价格太贵,毕竟店肆看起来不便宜。他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泛起红晕,“烦问,价格几钱?”
没看错吧,这么黝黑的脸颊居然还能羞红了?萧懿内心狂叫,这不在线看撒娇猛男嘛!
“十钱就好。”反正吃不了也浪费了,猪杂买来价格也不高。
男子松了口气,道谢后就找位置坐下了。当然,松一口气的何止他一人,另一旁的吴三、方大看大块头是真来吃饭的,也放心去厨房备菜了。
萧懿将剩下的猪杂全都捞了出来,满满一钵,再往大碗里死劲压米饭,十钱的套餐端出去还压手。
“客人,您慢用。桌上的茱萸红油,有需要可以加。”
“好好好,谢谢小娘子。”男子看着快溢出来的一碗肉,本就不小的阔嘴笑得更开了,拿起筷子就是干饭。
他方尝第一口,眼睛就瞪得浑圆。没想到粉白寡淡的肉片如此鲜嫩,端起碗嘬一口汤,蒜头的咸酥混着芫荽特有的香气,再和荤肉的鲜美交织再一起,尤其对胃!
连问好几家店肆都没法招待,一天都在赶路的他早就饥肠辘辘难以忍受了,没想到瞎猫碰死耗子,还吃上如此美味的猪杂汤饭。猪杂还能这么好吃,和小时候老娘做的完全不一样!
那时候家贫,阿娘舍不得买肥膘好肉,时常拿猪下水敷衍兄弟几人。猪肺、大肠、猪红等时常韧得难嚼还腥气,但那会儿缺油水也顾不上嫌弃,阿兄阿弟抢食得狠。
男子如同饿狼下山一般,搲一口猪杂配一口饭,直至半饱后才放缓了进食速度。一旁擦拭桌面的程娘子忍俊不禁,壮着胆子搭话。
“郎君是找邸舍落脚还是奔亲呀?”
“唔,”男子吞下一口饭,立即回道,“是回家探亲的。三年前家里搬到长兴坊,但我人一直在外,还从没见过新家哩......”
不知是不是想起在外打拼的不容易,男子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小。
“乡音未改,一听就知是长安人哩。”孙媪洗完碗出来也加入了闲聊。
“那是该回家看看,府上亲眷想必都翘首盼着您呢。可惜我们来长兴坊不久,坊内街坊还认不全,不然还能为郎君指指路。”程娘子宽慰他。
“阿兄去岁有来信,告知了位置,想来不难找。”随着归家的脚步越走越近,男子又恢复了元气,心中有憧憬、想念也有忐忑。
这条回家路,他走了整整八年。
因为不想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未及冠的他不得不背上行囊,离家北上谋出路。离家前的最后一晚,他整宿睡不着,一去前路渺茫,不知还能不能活着回来见爷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