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衣这样的茶楼,全大邾都找不出第二家,崔姑娘却抿了抿唇,挑剔地评价道:“茶味寡淡了些。”
陈定川默了半晌,才道:“这家店是母后选的,我只是奉命前往,若是不合姑娘口味……”
李时居以为他会说,不喜欢换一家便是,哪知向来温润如玉的三殿下却生硬道:“那就请姑娘忍忍吧。”
李时居捂着嘴,笑得肩头抖动。
原来是被骗过来相亲的啊!
很显然,崔姑娘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甚至都没有搭腔。
隔壁雅阁里传出来手指敲打杯口的声响,小二送了两盘点心,除了一点瓷器碰撞的脆响,就只剩下无边的沉默。
李时居默默叹气。原来在国子监里能说会道的陈定川,竟然还有如此不想说话的时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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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良久,对面的崔姑娘张口,终于打破沉寂。
陈定川将目光从杯中飘散的茶叶上抬起来,移向对面的桌沿。
出于自小接受的良好礼节,他从不会主动正视姑娘的容貌。当然,除了李时居之外。
他听见崔姑娘用轻柔的声音道:“我在清河时,便读过三殿下的文章。”
果然是世家养出来的姑娘,就算一时气闷,也能很快恢复大家闺秀的模样。
陈定川温声道:“我的文章并不如二皇兄出彩,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崔皇后是她堂姐,那么陈定方便是她堂外甥,这样的回答,一来是表示自己谦逊,恭维与崔家关联更紧密的二皇子,二来也刻意规避了对面姑娘的逢迎,三来再一次提醒了自己同她的辈分问题,在约定俗成的相看中,简直就是当面婉拒了。
不用看,也知道崔姑娘神情不大好看,不过她还没有气馁,大概是真的很中意他的样貌和才学,崔姑娘很直接地抛出问题:“三殿下,可有意中人吗?”
陈定川微微一愣,被她的直接架在原地。
那么,要承认自己心仪的是李时居吗?
他从来就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直接承认,便能给这位崔姑娘一个了断,结束今天尴尬的会面,但是若被皇后知晓国子监中有女扮男装的监生,后果不堪设想。
何况,他也不想打破李时居宁静的生活,断了她辛辛苦苦读出来的前程。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崔姑娘的婉转喉音又响起来了。
“我也不是没找人打听过。”崔姑娘道,“听闻三殿下身边连个婢女都没有,若要细论,也就去年二殿下婚宴上,三殿下同武德侯的女儿多说了几句……您心仪的,可是那位李姑娘?”
陈定川感觉这辈子都没这么嘴笨口拙过。
如果不欺骗崔姑娘的话,他也就只能说,心仪的姑娘确实姓李。
但是此李非彼李,万一崔姑娘传了出去,必定会对那位与他仅有一面之缘的李姑娘带来困扰。
可是编出一个谎言来骗对方,实在不是他君子为人的行事风格。
艰难地抿了口茶,陈定川忽然听见雅阁外,有个娇滴滴的小丫头毫不客气地诘问,“我家小姐正在同贵客饮茶,你是什么人?”
然后就是他烂熟于心的声腔气口,脆生生道:“小可乃是三殿下的学生……外面下雪了,三殿下的侍从命我前来送伞。”
第92章 雪夜
陈定川眼波一动, 忙向崔姑娘道:“外面是我的学生,让她进来吧。”
想听的答案就在跟前了,却被这个没眼色的学生打断, 崔姑娘鼻腔里哼出一口气, 语气里有控制不住的埋怨,“这人是谁啊?”
陈定川耐着性子道:“崔姑娘方才不是说喜欢那篇《生财有大道》吗?就是她写的文章。”
银红纱帐幔外的人影若隐若现, 似乎生了一张秀气的脸, 崔姑娘往后仰了仰, 眉头舒展开,害羞地抿着下唇道:“云英,让他进来吧。”
小丫头愤懑地放下手臂, 李时居大大方方地走进雅阁, 行礼的仪态如行云流水般优雅流畅。
“见过老师、崔姑娘。”她抬眼看了眼陈定川, 然后双手将油伞奉上。
这油伞, 还是她听墙角听到一半, 冲到楼下巷子里买的。
陈定川接过那把伞,放在桌边。不知道是羞愧于被撞破相亲,还是屋子四角的料丝灯的火光太红, 脸上有一抹可疑的红晕。
李时居轻轻笑了一声, 在他身边站定。
崔姑娘很疑惑地看了看窗外,“没有下雪啊。”
李时居大方道:“姑娘不知道,京城太大了, 这一地有一地的天气, 虽然老师的别业离这里很近, 方才那里确实飘起了雪花, 老师的侍从崔靖便命我来送伞……结果到了长宁街,这儿却一点都没下, 我也不知道过会儿雪气会不会飘过来,但是将伞送到老师手上,总是没错的。”
她说得振振有词,句句在理,然而崔姑娘却偏着头问她:“殿下难道不是乘马车来的么?”
李时居摇头道:“崔姑娘怕是不知道,老师看上去身子骨硬朗,实则风一吹就倒,万一淋到雨雪这等湿寒之物,轻则身上酸痛三五天,重则高烧半个月,因此从出门到上马车那两步路,也是必须要将伞撑起来的。”
陈定川差点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