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编排起人来毫不脸红。
虽然她说得全是假话,不过他也没恼,甚至一脸诚恳地点了点头,颇为配合地轻轻咳嗽一声。
崔姑娘“啊”了一声,眼底流露出浓厚的失望。
仔细想一想,外头确实一直流传着三皇子如何惊才绝艳,才华斐然,但是从没有人提过他身手如何,如今看来,怕是实在太文弱,所以传话的人都把真相隐去了吧!
这样的身子骨,哪怕在外头隐藏得再好,总是瞒不过每天跟在身边的侍从和学生,所以这位小公子说的必然没错。
咽了口唾沫,她看李时居的眼神带了不少信任,对着面前的三殿下,却多了几分同情和可惜。
——这么丰神俊朗的人儿,竟然是个病秧子!
再琢磨琢磨,崔姑娘依稀想起来,坊间总说三皇子为人正直,不沾靡靡之音,身边不近女色,而她作为皇后的堂妹,也记得皇后抱怨过,这几年宫中选皇子妃,三皇子总是能找借口不动声色地回绝掉。
她心头一惊,暗忖道:……怕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想到这儿,崔姑娘简直坐如针毡。
还好三皇子先前就有了婉拒的意思,她迫不及待顺台阶而下,“既然殿下另有所爱,我便不讨这个没趣儿了!”
说罢,她一口气喝干了杯中茶水,飞快地站起身行了个礼,挽着丫鬟的胳膊,向雅阁外走去。
然而路过李时居身边的时候,她的脚步缓了下来。
“你。”崔姑娘朝李时居抬了抬下巴,气势凌人地问道:“我很喜欢你的文章,你叫什么名字,家中任几品官,如今几岁了?”
李时居被她查户口的阵仗给镇住了,眨巴着眼道:“小可家中无人为官,刚过十八岁生辰。”
“不是世家也没关系。”崔姑娘打量着李时居,似乎越看越满意,颊边露出一点羞涩的微笑,“公子啊,正好比我小三岁……听说京中近来梅花开的得甚好,我如今在都尉府上暂住,等国子监休沐时,公子来找我吧,我们去逛逛梅园可好?”
李时居愣在原地。
——老天,她可真没有百合的癖好啊!
求助地看了眼陈定川,尊贵的三殿下此时风雅地品尝杯中好茶,气定神闲地冲她挑了挑眉头,似是要看好戏的模样。
方才好心帮他解围,结果该他帮忙时,此人却作壁上观。
平生第一回,李时居想狠狠地在未来皇帝陛下的脑袋上弹一指头。
这厢崔姑娘还在等她的回答,不能多犹豫,她下意识继续编故事道:“感谢崔姑娘抬爱,只是小可有未婚妻了,很爱吃醋,若是被她知晓,恐怕有损姑娘清誉。”
大邾民风开放,女子主动邀请男子约会,其实并不算罕见。
只不过像崔姑娘这样的世家小姐,身份金贵,从前在老家时,都是被旁人上赶着,哪里体会过被拒绝的滋味呢。
今晚带着找个如意郎君的念头来金缕衣,却接连着吃了两回瘪,真是大大丢了世家的脸面。
崔姑娘的脸色霎时铁青,再也不想跟这对师徒说一句话,掀开帐幔,脚步匆匆地离去了。
走到街头的时候,李时居和陈定川还能听见楼下传来大声的抱怨。
“——堂姐给我找的什么火坑啊!”
街上行人皆扭头看她,李时居缩了缩肩膀,讪笑着往里头躲了躲。
她小心翼翼地瞥过眼,去看陈定川眼色。
今晚她同崔姑娘说的话,或许破坏了他在众人心中完璧无瑕的形象。
三殿下不会因此而生气吧?
恰好他也正抬起头来,眉眼温柔地朝她弯了弯唇角。
“过来坐。”陈定川往旁边挪了挪,让出身边的位置,示意李时居过来坐下。
然后又唤小二进来,重新拿了一套干净的茶具和碗筷,亲手用滚水温杯后,才牵着衣袖,给李时居倒了一杯茶水。
“这是御茶,比金缕衣还难得,叫龙园胜雪,外头喝不到的,你尝尝。”
他向来知晓她爱喝茶,只是手头节俭惯了,买不起金贵的茶叶,在国子监念书时,杯中泡的都是高碎的六安茶。
李时居自忖今天是大功臣,所以毫不客气地品起茶来,一边喝,一边连连点头,茶水清香,还有回甘,比武德侯用来招待客人的茶叶都要爽口。
陈定川见她喜欢,又给她倒了三杯,还往她面前的碟子里夹了两块精致的糕点。
虽然今天得罪了崔家小姐,但是挣了顿上好的夜宵,着实不赖啊!
她吃得有滋有味,抬起眼时,才发现陈定川已经盯着她看了许久。
而他们坐得太近,隔着宽袍大袖的澜衫,她几乎能体察到一旁锦衣之下,隔着数层布料,淡淡的檀木香气随男子的体温而蒸腾出来。
不着痕迹地往边上挪了挪,李时居得意地弯起唇角,“看来我今天没有坏您事儿。”
陈定川点头,“你来得刚好。”
他没有问李时居怎么会撞破他和崔姑娘的相亲,只是温声道:“待会儿坐我的马车回去吧。”
李时居说好,放下杯子,不由问他,“这家金缕衣是什么来历,竟然能公然贩卖御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