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崔家人开的。”陈定川垂下眸子,“这些能在中原绵延上百年的世家,都不是等闲之辈,只不过金缕衣的老板同母后并不是一支,细论起来,同崔祭酒还要更近些。”
这是原书上未曾提及的内容,李时居不禁在想,金缕衣看上去与皇后瓜葛甚多,连给自家姑娘相亲都要选在此地。
只不过依照陈定川和崔墨崔靖的亲近程度,很难说到底谁才是那个跟金缕衣更熟的人。
像这样的世家,每回改朝换代,应当都会扶持好几股势力,以对冲风险吧。
那边陈定川唤小二进来,连带李时居没喝过的那壶茶一起,付了银钱,李时居则将油伞拿起,摸着圆滚滚的肚皮,率先走下楼梯。
天公很给面子,她说会下雪,长宁街的上空,还真纷纷扬扬地飘起雪粒。
空气里有凛冽的雪意,李时居站在金缕衣门前,扬起那张玲珑的小脸,鼻头翕动。
连续两年的初雪,身边人都是陈定川,这大概是命运的巧合吧。
只不过去年初雪时分,他们刚从袁府出来,三殿下心情郁闷,连带着自己也没有欣赏的兴致。
这会却不一样了。
下得并不大,细雪如玉,落在地上,便迅速融化,仿佛未曾存在过,连地面上都只有一层薄薄的阴湿。
不过向远处看去,天上无星无月,远处灯火晶莹,雪片似乎被放大了,碎玉一样,将人间的繁华喧嚣淹没。
“好美啊。”李时居不舍得撑开油伞,只是抬头慨叹。
陈定川站在她身边,微微一震,转头定定望向她动人的侧颜。
后来,当她以新科状元的姿态踏上紫宸殿谢恩,当她以礼部尚书的身份站在他面前请求施行新政,当他故作不知情地告诉她、自己不娶皇后是因为心仪之人不是女子时——
他总会想起这个雪夜。
细碎的、绵延不绝的雪,茶楼酒家昏黄的灯光,龙园胜雪苦涩清雅的香气,还有她清润真切的眼神。
第93章 云瑶
年前的最后一次大课结束, 堂长酆元青向监生们宣布了外出游学事宜——
从来年三月到六月,国子监生必须出京,到各地游历一番。
期间要在当地的书院上学, 与书生交流, 帮助百姓做事,并写成心得。
诚心堂有不少学子都在入监前通过乡试, 像李时居这样还没有举人身份的监生, 就必须在七月前赶回京城, 参加八九月份的秋闱。
游学是国子监惯例,大多数非京籍的监生都会选择借机回乡,是以监生们兴奋异常, 纷纷讨论起家中妻儿有多久未曾相见, 回乡要带什么礼物和土产。
而无家乡可去的京城人氏, 国子监也会进行统一安排, 去往南都游历。
因为计秋芳送来的线索, 李时居一直想找机会去江南,这一次的南都之行正中她下怀,立刻在堂长递来的意向书上签了名。
与她同去南都的还有蔺文柏、高开霁和钟澄, 而从志义家在江西, 便只能分道扬镳了。
李慎和李时维是知晓国子监这一传统的,对于李时居外出游学,父子俩贯彻穷家富路原则, 给李时居准备了一大笔钱, 叮嘱她不要束手束脚。
然而云氏却长吁短叹, 一方面担心她和一群男子外出, 指不定会露出女儿之身,另一方面, 她不方便贴身带着枫叶和荻花,就只能自己照顾自己。
李时居很淡定,扮了这么久的大兄弟,她早就是女扮男装的大师级人物了。
再说即使被发现端倪,只要唤出“一叶障目”,便不用再担心。
至于有没有丫鬟仆婢,就更不是个问题。
毕竟在社会主义光芒的照耀下,所有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前世她自己照顾自己,照样把体格儿养到了一米七。
冬日天光苦短,进入腊月之后,国子监还没散学,天便已经彻底黑透了。
李时居对待学业,比先前更加注重效率的提升。
现在她基本上已经读完了市面上所有的科考书籍,就连国子监藏书楼中的诗词歌赋典籍,也做消遣读完了几大十本。
学得越深,她越觉得这次游学很有必要。
毕竟文章的笔墨可以雕琢,技巧可以训练,但是文章的立意和内涵,永远来自于在广大人民群众中的丰富实践。
李时居悟到这一点后,不由慨叹——
社会主义思想诚不欺我也!
按照先前与陈定川的约定,除夕那日清晨,他们一起前往袁府,祭拜袁鼎。
在两年前袁鼎意外丧生,遗体被袁家远亲接回祖坟入殓后,整座袁府便大门紧锁。
陈定川将这座府邸买了下来,差人不时来打扫一番,是以院中虽然寥落,也长了些衰草枯杨,但是摆放灵位的正堂却还是整洁干净。
地上放了两个蒲草团,似乎是给他们提前准备的,李时居和陈定川并没有多寒暄,径直上香行礼。
天上飘起了冬雨,是滔滔不绝的沉默。他们就在袁府里静静坐着,看庭院的砖地被雨水冲洗的波光粼粼,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对于陈定川和李时居来说,沉默而舒适地坐一下午,也是一种难能可贵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