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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谷粒也是第一次来,她骑着侉子跟着钱大姐她们,一路往村子最西边去。
村子里已经燃起了炊烟,有一股菜饭的香味,显得有些人烟味儿。
西边干涸的池塘边上,就是钱大姐的娘家。
苏嫣远远看到她娘家的房子应该是前几年新盖的,比村子里其他家都要气派。而且院子比旁边那一户要大一倍。
隔壁人家的房子狭小,院墙也矮。院墙上搭着一圈渔网,还有补渔网的梭子挂在上面。
朱谷粒在前面说:“钱大姐家可以啊,她一家占地面积相当于别人两家了。”
苏嫣比对了一下,还真是这样。她看看钱大姐,钱大姐垂着头没说话。
苏嫣叹口气,这些年钱大姐真没少补贴这个家啊。
等到了地方,大家都下了车。苏嫣站在她家院子外头看到烟囱里并没有冒烟。
难道真不在家?
朱谷粒疑惑地问钱大姐:“你们家人不打渔啊?”
钱大姐抿抿唇说:“我妈说下海太危险,不让我弟去。”
“不就一个大海岔子,有什么好危险的。这不也能补贴点家用么。”朱谷粒纳闷地问:“那你弟现在在家里游手好闲,什么都不做啊?”
钱大姐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有时候会在村子里挣点工分。”
那就是打零工呗。
朱谷粒捶了两下胸口,听着真憋气。
钱大姐还在院子前面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隔壁那户人家有位婶子背着高粱杆子回来,她在钱大姐旁边看了好几眼,这才认出钱大姐:“哎哟,你回来了啊!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钱大姐客气地跟她打招呼:“老婶儿,你还一点没变啊。”
老婶儿说:“哪里没变,老了这么多。不像你,在油田里享清福,咱们村子里谁不羡慕你娘有了你这么个好姑娘,能嫁到油田里,真是有出息。”
苏嫣看了肖红军一眼,肖红军摇摇头。
这里人的思想还真是难说,原来一个女儿嫁的好就是有出息。
“快进去啊。”老婶儿嗓门不小,她刚要喊钱大姐的家人,钱大姐忙拉住她,小声说:“我自己进去。”
她家的院子里没有晾晒的渔网,更没有晾晒的渔获,更不像别人家,开辟两拢地力所能及地种点小青菜。
院子里搭着两排换洗的衣服,看样子还挺潮流,应该是钱大姐弟妹的衣服。
朱谷粒瘪瘪嘴,低声跟苏嫣说:“这么多衣服,比我的还多。”
苏嫣跟在钱大姐的后面,走到院子里。苏嫣站在院子里就能听到里面有吃饭碰杯的声音,窗户里都漫出香烟的味道。
钱大姐本来想要敲门,她抬起手忽然听到里面,一个苍老的女声说:“现在找她要钱越来越难了,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想吃点肉,还得找借口。”
钱必兴的声音也隔着门传过来:“可不是么,我这次要不是说小云不舒服,压根一分钱要不着。马上就要入冬了,咱们一家三口新棉袄、棉鞋,还有新棉被都没置办呢。要是问她要钱,她肯定说要咱们穿去年做的那身。真是怪没面子的。”
苍老的声音应该是钱大姐的母亲,她在里面又说:“生她这样的闺女真是家门不幸,要钱跟讨饭似得。下次你跟她要钱就说我不舒服,看她要不要给我治病!她要是不给钱,我就跟你一起去机械班闹,看任刚以后好不好发展。”
“妈,快点吃肉吧,好不容易县里有个杀猪的愿意给咱们一扇猪前排。要我说猪前排的肉就是嫩,用锅煮半个小时就烂糊了。”
说话的应该是钱必兴的媳妇小云,她话里有话的说:“我看我姐夫把钱把的越来越紧,当年还能把我姐夫的钱要出来,现在我姐夫都不给钱给我姐了,就靠我姐每个月二十多块钱,咱们家日子怎么过啊。”
钱必兴提高嗓子说:“他要是不让我姐给我钱,我一定要把我姐跟他搅和黄了。现在离婚已经不是丑事了,我姐要是离了,只要找个愿意给她钱的就行,给她钱就是给我钱,哈哈哈。”
钱大姐站在门外,把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的肩膀微微发抖,手扶在门上半天无法推开这扇门。
“你去再给我拿瓶白酒。”钱必兴使唤小云说:“要好的贵州大曲!”
小云说:“知道了,就是从你姐家里拿回来的那瓶。”
钱大姐手抖的不行,这瓶贵州大曲她有印象。是任刚的徒弟去年过年孝敬给任刚的。任刚舍不得喝,被钱必行要过去,说是要给村书记,好让他给安排工作。
原来这瓶酒兜兜转转进的是钱必兴的肚子。
小云应声起来,她推开门,吓得一声惊叫:“啊——!大姐、大姐你怎么在这里?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不应该来?”钱大姐低声说:“也是,这里不是我的家了。我活该回来这一趟。”
苏嫣站在她身后,看到堂屋里有一张圆桌,桌子上面摆满了饭菜。看样子不像是家里做的,应该是钱必兴从农场回来的路上,在县城里买的。
桌子旁边包着藏青头巾的应该就是钱大姐的母亲,此时此刻没用正眼看钱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