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心疼老牛,见到要下雨,对方还给老牛身上搭了块稻草席。
外面起了大风,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伴随着沙尘,让人睁不开眼睛。
苏嫣眯着眼睛,往外面看,一人一牛越来越近。
江来把窗户摇下来,眼见着天气不好,他焦急地说:“大爷,我想问问村委会在什么地方?”
牵牛往前走的大爷随手指了一个方向。
苏嫣揉了揉眼睛,江来正要踩下油门往前开,苏嫣突然喊道:“停下来,就是他,就是方大爷!!”
江来猛地刹车,苏嫣差点撞到前面,赶紧伸手拦着石婆婆。
石婆婆定定地望着窗户外面往前面走着的人,二十年来,无数个梦里才会出现的人,突如其来的闯入她的视线。
这段岁月把原本壮年的人磨砺的弯了腰,亦步亦趋的往前走。跟记忆中的不同,原本对方斯文白皙的皮肤全都看不见了,她差点忍不住来面前的老农民就是她心心念念的人。
石婆婆伸手捋了捋头发,又把身上本就没有的灰尘上下拍了拍。
方大爷牵着老牛,走着走着,发现吉普车跟着他前进。他纳闷地转过身,眯着眼睛往车里看。看了两眼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他就拍拍老牛,继续转头往前走。
石婆婆抖着手,好几下没打开车门。苏嫣越过她帮着打开车门,石婆婆下了车,站在车门前,低声呼唤:“抗美,抗美!!”
方大爷还牵着老牛往前面走,石婆婆在后面追。
他像是听不到有人喊他,或者是压根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对石婆婆的呼唤置若罔闻。
最后还是江来使劲按了几声喇叭,才让他停住脚步,慢慢的转过身。
方大爷仿佛一座雕塑,跟石婆婆俩人面对面的站着。嘴巴张了又张,说不出一句话。
他们就这样定定的看了好久好久,天边又是一声响雷,方大爷眼眶里突然涌了出泪水,他干涸的嘴唇动了动,半天才说了句:“兰,是不是兰?”
江来从车窗里探出头说:“大爷,咱们先去你那慢慢说吧。”
方大爷哑着嗓子说:“好的好的,跟我来。”
苏嫣吸了吸鼻子,想要招呼石婆婆上车。石婆婆跟方大爷俩并排走着,俩人谁都没说话。
苏嫣看着他俩并肩而行的背影,又把话咽了下去。
方大爷领着他们来到他所住的地方,老牛不用他牵着,自己就往旁边的空地里站着去了。
苏嫣扶着石婆婆,看着面前简陋的,几乎可以说是用一块块木板拼凑起来的房屋。
方大爷拿着扫帚把屋子里面扫了扫,然后走到外面,跟他们说:“让你们见笑了,这里原来是牛棚,后来一点点被我改成这样了。”
他望着石婆婆说:“我没遭什么罪,就是让住在牛棚里。你看,我跟小兰背回来的芦草就是要盖在屋顶上面,省的漏水。”
苏嫣一下乐了说:“大爷,你把那头老牛叫小兰啊?”
方大爷老脸看不出别的颜色,他倒是瞅着石婆婆,有些不自在地说:“就是让这头老牛跟我做个伴儿,每次喊喊它,也不会忘记一个叫小兰的人。”
石婆婆抹了抹眼泪说:“得了吧,就是想让我给你们家做牛做马。找不到我了,还找个牲口来替我干活。”
苏嫣抿唇偷偷的乐,二十年的怨气,看看方大爷怎么应付吧。
方大爷可能想要伸手拉拉石婆婆的手,但是有人在又不好意思。他实话实说道:“岁数大了,也就只有它不嫌弃我,我也不嫌弃它。它帮我干活,我也帮它干活,不然就是不中用的两个老东西。”
石婆婆埋怨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终究没有说别的。
屋子很狭小,因为是牛棚改的,三角形的屋顶,只有一根主粱。
他们说话的功夫,江来和苏智俩人趁着下雨,跑到外面,帮着方大爷把漏雨的房顶用芦草盖了起来,临了,还捡了几块转头压在上面,免得大风天把芦草给吹跑了。
苏嫣坐在角落里,不怎么说话。就听着石婆婆跟方大爷俩人相互说着话。
“他们说再也不让咱们俩人见面了,然后把咱们下放在同一个岛上,我还以为生生世世给你再也见不到面了,他们真是好狠的心肠啊。”
方大爷到底还是握住了石婆婆的手,他拍了拍石婆婆的手背说:“我要是知道你就在这里,我这二十年一寸寸的把地刨开都会找到你的。他们跟我说你被下放到云南泽县,我想方设法跟你联系,怎么也联系不上,写过去的信也石沉大海。”
石婆婆也说:“他们说你去了泉州,我也往那边写了信,一样没有人给我回复。现在想想看,说不准就是他们给咱们设下的圈套,要是写的信里头有一丁点不好的地方,又要把咱们抓起来斗。”
苏嫣听着心里也不是滋味,原本以为天各一方,结果就是咫尺天涯。要不是阴差阳错见到面了,这个遗憾不得留一辈子。
外头,叫小兰的老牛叫了一声。方大爷起来,淋着雨把它也牵到屋子里面,还拿破毛巾帮它把身上擦了擦。
方大爷不好意思的说:“还是我占了它住的地方,归根结底,是它收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