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疼他,那我呢。’
不知为何,江冷星这七个字,犹如魔音绕耳,在她脑海里挥散不去。
那悲凉的声音和寂落的表情,凝聚成刃,刻在了记忆中。
这件事搞不好的话,感觉要做噩梦。
纠正之前,她心里别扭,于是先铺垫点别的:“我知道,在你心里,我是个不着调的惹祸精,莽里莽撞,又蠢又笨又废材。”
“可有时,你也挺傻的。”
“我哪不心疼你了……”
“算了,讲明白点吧。”
她掰起手指,从头开始算:“竭灵池时,我亲你,除了想离开,还有别的原因。”
“灵力被封,你身上难熬,我想助力破除蛊毒,还你幻幽林救我之恩。”
“虽然这部分心思占小部分,但也是有的。”
“梵音谷时,担心你被小富婆们带去玩,我花了足足一百万灵石。”
一百万,现在想起就肉疼。
“就算我当时兜里没灵石,我也还是会救你的,这点很难佐证,可我已经很久没催你还债了不是嘛。”
“此外,浊心涯那几日,你那么欠扁,我半夜三更去竹林寻你,你总不能一点都体会不到吧。”
“从云起小筑回来,那一晚我默许你那样做,也是知道你疼得厉害。”
回想那日,虽不知他具体中了何种毒,可沉沉的呼吸,和喉间溢出的低吟,都在诉说他的疼痛。
她心底,是有一丝丝不忍心的。
说这么多,田桃都要把自己催眠。
其实,可能由于两个人总是小打小闹吧,她一直不肯向江冷星展示低姿态,有股不服输的劲。
可阅览卷轴后,她仿佛把许多事想明白了。
江冷星宛如一团烈火,束缚在寒冰之中,他灵魂被过往囚禁,欲冲破牢笼的意识被自我拉扯。
如他这般的人,旁人行动和话语都不能打哑谜,不然,他会否认一切。
那只记忆深处的小妖怪,令他不再对世间万物深信不疑。
于是,只能仔仔细细告诉他细节。
唉,可和他剖析自己的小心事,真的好丢脸啊。
“所以,我回答你的那句话。”
田桃欲哭无泪,厚着脸皮往下说:“我一直都是心疼你的。”
话音落下,她乖乖坐好,等待审判。
轻纱之后,少年懒懒散散坐在床上,轻风将白纱吹起,敞开一条窄窄的缝隙。
目光探去,瞥见她雪白的后颈,以及细腻肌肤上,仍未消散的掐痕。
她抱着膝盖坐在冰冷地面上,把话掰碎了,无比透明地,如喂汤一样,一点一点喂进他心里。
许久,等不见回应。
田桃直起腰,清醒一瞬:“你有在听么?”
昏暗的床帐中,唯有风缓缓拂过,里边静悄悄,空无一人似的。
天呐,江冷星睡着了么?
真情实感讲了那么多,不会半个字都没听到吧。
她偏头,问道:“睡了么?”
然而回应她的,依旧是一片寂默。
有点绷不住了。
这小子,故意使坏装睡吧。
田桃斗胆,悄悄起身,两手撑在床沿,倾身向前,脑袋左右晃了晃,欲一探究竟。
可她手甫一摸到轻纱,就被敲了一下,手背冰凉之意传来时,她呆愣住了。
“你醒着?”
冷月自布窗中斜照入,静静洒在她头顶,照亮半边脸颊,细密的长睫弥漫着轻柔的光。
一双眼眸中,荡漾着水光,在月光下仿佛起了丝丝涟漪。
她此时,像收了利爪的猫。
在她不死心,想爬上床时,少年喉间低低溢出一声:“嗯。”
他醒着。
他一字不漏听见了。
田桃往后撤去,回到原位,背对着床,兀自点头:“那就好。”
话不说二遍,既然他未入眠,就算走神,也能听个七七八八。
能明白她的意思就行。
所以,他有什么要讲的吗。
一番推心置腹,开诚布公后,也想明白他的想法。
她倚在床沿,等了半晌,实在疲倦,竟把自己等睡着了。
白纱被掀开,少年望着瘦弱的背影,沉吟几许,从床上下来,悄然蹲在女孩身前。
哪有来道歉,自己先睡着了的。
目光凝在她脸上,手指一挑,将垂落的发丝撩开后,巴掌大的脸颊浮现在视野之内。
一日未清洁,眼角残留水痕,脸上脏兮兮,像钻进灰土里,尖细的下巴沾上了碳末。
但这些,都不足以掩盖她苍白的脸色。
少年长臂一伸,将陶罐端在手里,他捏起汤勺,月光之下,微黄的汤汁,散发着一股姜味。
他手腕一僵,迟疑半晌,轻轻抿了一口。
辛辣的味道,在舌尖掠取一丝灼烧感,遥远的记忆情不自禁浮现,那些被遗忘的,随着姜味,慢慢扩散。
温热的汤咽下,体内缓缓升起一股暖意,像进入了燃起暖炉的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