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帜猎猎,尽是破碎的风声。
引玉剑回到手中,少年慢慢起身,恍惚间站不稳,膝盖疼痛微弯,试了好几次,才勉强站直。
摇摇晃晃间,整个世界被颠倒一般。
他如打了败战,丢盔弃甲,沦为叛徒。
在一道道震惊、疑惑和不安的目光中,他提着剑,飞身至人群之中。
这一路,他低着头。
白衣修士们让开一条道路,但很快又围了过来,心里的疑云越来越大。
“师兄,你怎么将那孽障放跑了?”
“到底为什么啊!”
“难不成你被蛊惑了。”
“你倒是说句啊!”
“……”
所有人的心血白白被浪费了,却得不到一句解释,怒火和失望在心里煎熬。
额间的碎发垂落,遮住少年眼底的寂寥,他白皙的脸颊上,沾有几丝血迹,衣摆上粘上枯叶和灰烬。
他仿佛脆弱的冰霜,轻轻一触,整个人都要破碎。
田桃肚子疼得厉害,她袖口中藏着信笺,心想,再坚持一会,不能刚表完白就晕过去。
可是,她还没被疼昏,就被少年的行为震惊到了。
江冷星疯了么?
众人眼中的疯子,脸色苍白如纸,正穿过人群,慢慢走向一处,随后低垂着眼睫,站在粉裙女孩身前。
他微微偏头,朝她摊开血色掌心:“我们走吧。”
田桃手指绞着衣袖,迟疑一瞬,寒气倏地扑来,捂着肚子的那一只手,被人牢牢牵起。
少年声音温柔,却有一种亡命天涯之感。
他说:“我带你走。”
第116章 藏她
田桃迈着小碎步, 往旁边挪去。
虽然她有点子喜欢江冷星,但不至于陪他一起发疯,做这样的事, 要被骂到没朋友的。
“大家都在这儿,我们去哪?”
余光处,人群目光如利剑射来, 聚焦在二人相贴的手中,她不大习惯如此,嘴角扯出一抹尬笑。
“还有,你怎么……怎么把人放跑了啊。”
众人都在等他的合理解释。
少年眉眼间凝结着一股寒霜,令人生畏, 喉间像堵着东西, 呼吸沉重, 刺得他开不了口。
要怎么说?
说现下魔芽在这只笨桃妖体内, 一起把她囚在地牢,再想办法处死她吧。
还是直接提起手中的引玉剑,将懵懵懂懂, 不谙世事的她, 一剑剜心。
无论哪种方式,她都会消失在这世界上。
沉寂许久,少年牵着那只瘦弱的手不松开,仿若听不见周遭的窃窃私语, 一字不应。
“走。”
田桃指骨被捏得发疼, 与他方向相反:“我不走。”
不曾亲自设阵布防, 可从山峦上插满的扼魂幡能明白, 众人为促成这件事,耗费大量心神。
然而, 在紧要时刻,被赋予厚望的江冷星不仅弃了引玉剑,还将人放跑。
如今一个交代也没有,欲把她带走,别说其他人想法如何,总之她是难以接受的。
祝卿卿手里的剑染着浊气,脸上浮现疲惫,仍旧是一副好言好语道:“师兄,你有难处可以告之我们,我们一起商量着来,小桃子脸色也不好,应……”
少年并无耐心听后话,连拉带拽将女孩扯到身侧,作势就要离去。
“江公子,我敬你乃江家后人,心里有几分傲气,便一忍再忍,可你如今就这样走了,是何之意?”
此番来的修士,不全是紫云宗的弟子,其他门派中人亦在此列。
他们对这位性情冷傲的少年,并没有那么大的纵容,心情在沉默中被消磨得只剩怒意。
“难不成江修士念及旧情,心疼那孽障,可别忘了,当初江家族人死在谁手中。”
异象未消,魔芽仍存在于世,谁也不愿战战兢兢过日子。
有人提剑拦住去路,怨气满腹:“江冷星,你是哑巴吗,未免太自以为是,想害死所有人吗!”
“大道未成,妖尊尚在,你就这么按捺不住,要和这个小妖孽谈情说爱去了么。”
“今日不给个交代,你和她一个都别想走。”
四分之三的外宗弟子,你一言我一语,足够将视线漩涡中的二人,淹死在唾沫海洋中。
话越来越难听,人群如潮水涌动。
“大家稍安勿躁,晚辈乃紫云宗陆云书,江师兄他并非这样的人……”
陆师弟挤进人潮中,以一人之躯,为二人隔绝一方僻静之所,话刚出口,就被更高的声音湮灭。
田桃:“陆师弟。”
陆师弟一脸焦急,扭头道:“桃师妹,你劝劝师兄。”
“我会的,你先到一边站去,小心被人踩了。”
瞥向张开手臂挡在面前的身影,田桃心里不是滋味,仰脸望向少年:“江冷星,你不能这样。”
这样真的太招人讨厌了。
面前晃动的白衣,如纷乱的山雪,融进少年眼底,密密麻麻模糊视线,仿佛陷入深渊。
是啊,不能这样。
可他偏要如此。
“抱歉。”
少年心下一定,将她揽入怀中,纵身跃至半空,将嘈杂的人声留在身下,便驭风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