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眼神像蓄势待发的毒蛇,师琳在他的逼视下感到了强烈的压迫感。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说:“十个我也不是您的对手,您先听我说完再动手也不迟。”
钟离辉祎冷冷地注视她,不置可否,也没动手。
这是默许了,师琳捏了把汗,不疾不徐地汇报了启王的阴谋,紧接着把他们这边的计划一股脑全说了。
钟离辉祎到底是饱经风霜的天下第一高手,甭管心里怎么想,面上滴水不漏,连续听了两个大计划眉毛都没动过一丝,只是沉默了良久。
师琳试探着上前几步:“该说的我都说了,请您和大哥今日别进城,否则,启王的计谋得逞,您只能替我和靖哥收尸了。”
“你敢威胁我?”钟离辉祎不快地瞪她。
“不,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我已经是钟离庄的人了,不管过去有什么恩怨,我都视您和大哥为我的家人,请相信我句句属实。”
“不知什么途径得来的镯子,再说几句不知真假的话,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相信。”
钟离辉祎耐心全无,两指一动,白棋弹了出去。
这枚棋子不如上一枚力劲大,他手下留情了,可见他不确定她所言是真,也没笃定就是假。
师琳不得不退到回门边的位置,欲故技重施打飞棋子,门帘一动,钟离靖闪电般来到她身边,掌心迅速包住了近在眼前的白棋。
他还是来了,师琳欣喜地看着他,心下大定。
钟离靖偏头温柔回望,转回头,眼神淡下来。
“父亲不信她的话,总该信我的吧?”视线移向棋盘,他勾了个意义不明的笑,“您从前最不爱碰棋,没记错的话,您是跟了启王之后才重新下棋,不知您是真的发现了博弈的妙处,还是为了融入那群乌合之众而勉强自己。”
面对父亲,他向来是弱势的那方,要骂任骂、要打任打、要跪就跪,从来没有这般当面顶撞过自己的父亲,这是生来二十几载的头一次。
钟离辉祎脸色铁青,一掌拍在棋盘上,棋子滚乱成一团,好险没拍碎。
师琳见钟离辉祎真的气狠了,扯扯钟离靖的袖子,示意他别把人得罪到底,不然就谈不下去了。
钟离靖看了她一眼,轻柔地牵上她的手,表情不变,继续输出:“既然您懂得对弈之刀,难道看不出谁是旗手,谁是棋子,谁是弃子么?”
在这盘棋局里,启王是旗手,钟离庄是棋子,他们父子不久前沦为了弃子。
钟离辉祎当然看得出来,正因看得太明白,心比外面的雪还冷,可到底追随启王数年之久,他不敢轻易放弃,否则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所以启王要他们父子留守城外折辱他们时,他本该拂袖而去,想起已经付出的努力,又咬咬牙忍耐下来,期盼启王看到他们的忠心,再重新任用他们。
现下这层遮羞布被血淋淋地撕开,他心灰意冷,他恼羞成怒。
“混账东西!你这逆子!给老子滚出去!”
钟离辉祎气得青筋隆起,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却不得不压低声音,以免他们被发现。
他唱完白脸,师琳默契的出来唱红脸:“动怒伤身,您消消气,其实靖哥说得在理,您再好好想想。何况现今东宫仍然空着,若要择主,不是只有眼前这一位。”
这是在提醒他,他想要的一切,启王给得起,容王也给得起。
钟离辉祎目光变得幽深,顿了顿,他黑着脸转身,背影都看得出来他快气死了,一个字都不想再多言。
“是追求荣华富贵,还是留您儿子一条命,您且考虑清楚,无论您作何选择,孩儿都毫无怨怼。”
语毕,钟离靖拉着她出了营帐。
守卫在烧火取暖,一时未留意这边的动静,两人趁机绕到帐后逃离。
闷头走出一段距离,师琳犹豫地问:“你刚才真的生气了,对吧?”
钟离靖回神,表情无奈:“什么都瞒不过你……这口气,我忍了许多年。”
这气,从他一次次劝父亲回头却反被骂而生,至他被迫无奈成为银面侠而烈,到了这个节骨眼上,父亲还是不能快速下决断,这气就憋不住了。
身为人子,再重的话是不能说了,但愿父亲能幡然醒悟。
师琳出言断定:“他会的,别看他总是生你气,我看得出来他很在乎你,他不可能为了追逐权势而罔顾你的性命。”
钟离靖多少能感觉到父亲平日里沉默的关爱,若是不在乎他,父亲会直接漠视,连气都懒得生,更别提管教了。
适才他说要父亲做选择,实则明白父亲没得选择,虎毒尚不食子,况且父亲除了在启王这事上拎不清,算是一位好父亲。
想通了这些事,钟离靖心情好转不少,挑眉:“哦?你这么肯定?”
“当然。”师琳重重点头。
毕竟原剧情里,钟离辉祎得知真相后痛不欲生,那样固执的一个人,在儿子死后泪湿衣襟,套用原文的话就是“一下子老了十岁”,而后在对战中因此频频失神,导致被对手抓住破绽取走了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