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怀泽捂着胸口,泪花飞溅间, 才知道她身边是有人护着的。
眼看着顾轻幼淡然如水的目光, 他忽然满心懊悔。如果当初一切都不听母亲的,如果好好地对待她,是不是,现在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顾姑娘,眼下上路, 等到了贺州, 只怕已经过了戊时,您还是在此歇息一夜吧。”护着顾轻幼的暗卫拱手道。
“你知道小叔叔在哪吗?”顾轻幼却反问。
暗卫摇摇头。
“那我一定今晚要到贺州。”顾轻幼不再看那暗卫, 毅然决然道。她只怕,自己的风寒越来越严重,若是再拖下去,就更不知什么时候能见到他了。
今晚,就要见到他。
暗卫只负责保护,不能干涉,因此此刻也没有多劝,不知何时又没入黑暗中,默默跟在了她的身后。
官道两旁是高大的柳树,几乎要在上方形成碧绿的笼盖。因此骑马走在下面,倒是一路都不觉得热。偶然有夕阳透过树干一下下从脸颊上闪过,形成跳跃的光圈。
顾轻幼觉察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但她不想停下,也不想换喧闹的马车。这条路,她就是想一个人走,想一个人把一切想得更清楚。
天空中的艳红色渐渐褪去,有一道幽微的蓝慢慢浮上来。原本遮阴的柳树此刻显得有些阴森了。然而顾轻幼并不害怕,因为她明白,这条路就在不久前小叔叔刚刚走过。
她甚至在想,比这还艰难的路,小叔叔不知走过多少了。
他的确是个值得敬仰的人。护幼主,夺越江,诛渭北,平大骊,哪一件事搬出来,都是旁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然而,只有见过他身上的伤的人才会知道,他所赢得的一切,都是用命换来的。
他似乎什么都不怕。
可顾轻幼又清楚地记得,自己喝醉的那个晚上,他眼底的那份小心翼翼,似乎像是呵护着一颗易碎的琉璃珠子。
自己是他的软肋吗?顾轻幼苍白的嘴唇挑起一抹笑意。好想见到他呀。
可这天,越来越黑了。就连身下的马似乎也有些畏惧这份黑暗,渐渐放慢了脚步。
“你再撑一撑,好不好?”顾轻幼看着官道侧面出现的小河,回想着那份地图,猜测自己应该距离贺州的城郊不远了。
只是,身子越来越沉,头也越来越晕了。顾轻幼将缰绳在手上多缠了几圈,脚踩得也更紧实了一些。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几次差点从马匹上坠落下去。
直到,眼前渐渐出现一片光亮。她努力睁开眼,看见对面的一众人马,为首的男子英姿朗俊,肌肉魁梧而有力。
“小叔叔。”她心头欢喜,迷迷糊糊地从马上摔下来。
却没有落在地上,而是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却又十分用力地扯住他衣襟上的水墨纹,用尽全身力气说道:“小叔叔,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
彼时,他的声音隐忍而低哑。“好,我都听着。我们慢慢说。”
随手打发了一道而来的所有随从,他抱着她,慢慢往城中走去。她的手始终不肯松开他的衣领,往日清纯的鹿眸此刻用尽全力也睁不开,唯有略显苍白的唇,依然轻轻翕动。
“小叔叔,太后下了旨意,说要我嫁给祁临。哪怕之前已经谈婚论嫁几次,可没有哪一次,让我有这样真切的感觉。当我想到我要和一个陌生人一道终老的时候,我很害怕。”
她的声音柔软得仿佛只是嘤咛。但他依然每个字都听清了。
“小叔叔,我现在才知道,无论是祁临也好,还是宋言皓也好,还是之前的哪一位公子都好,我之所以愿意与他们来往,是因为我在他们身上看见了你的影子。”
月色暖如灯火,李绵澈的心弦被重重勾起,随后有漫天的喜悦滋生而出。
“小叔叔,原来,我喜欢过的每一个人,他们身上都有你的影子。”她梦呓般的倾诉着,看似是烧糊涂的话,可却又晶莹的泪花从眼角滑落,滴在他越来越烫的手背上。
“小叔叔,我知道你已经为我努力过很多次了。这一次,就今天,就算是我为你努力了一次。”她似要睁开双眼,但那乌黑的水瞳只闪了一闪,便无力地重新阖上了。
“顾轻幼。”李绵澈声音低哑,满目柔软。
“怎么办,小叔叔,我喜欢你。”她忽然悲从心头起,泪水从一滴两滴变成肆虐的河。“我知道的是不是太晚了,小叔叔,可我只喜欢你。”
“不晚。”李绵澈深邃的眼眸装满了眼前的少女,语气柔软得好似她是随时都会受惊飞走的蝴蝶。“现在刚刚好,一起都不晚。”
“可太后已经下旨了,小叔叔。罗管事说,太后的旨意是不可能更改的。”顾轻幼将头埋在他的怀中,那样温厚,那样踏实,让人忍不住想睡。
“太后的旨意是假的。”李绵澈语气宠溺,目光却满含对她的担忧。因为怀中人已然昏昏睡去,似不敌那风寒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