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粥在幼儿园附近租的两室一厅,包取暖费物业费,房租不高,适合她和米米住,今天买了一些小家电家具填补进去,顿时有了家的氛围,清灰,扫尘,焕然一新,新的开始。
许梦冬关闭吹风机,听见电话那边清浅的呼吸声。
“谭予。”
“嗯。”
“钟既都跟你讲什么啦?”
谭予抬头,透过高楼之间的缝隙望月亮,他这会儿特别想念许梦冬。
“讲了点以前的事。”
在许梦冬的沉默里,谭予轻轻叹一口气:“我突然发现,我没有任何怪你当初离开的理由,那已经是你当时能做的最好的选择。”
时隔八年,当他真正看见许梦冬血肉模糊的过往,这处心结终于打开。
“对不起。”
他们同时说了这句话。
许梦冬笑了,她回了镇子,这会儿在谭予宿舍,换了新床单,新被子,还给宿舍的地板铺了一层毛茸茸的毯子。她发现她不再习惯一个人住,哪怕谭予不在,她也愿意待在他的房间,在他睡过的床上安然入眠。
“这有啥对不起的,”许梦冬说,“我还要谢谢你,谢你那时不计前嫌,又收留了我一次。”
年末那场大雪盖了满地清白,也盖住了许多秘密。后来经历草长莺飞的春,流金铄石的夏,一切终于得见天日。
许梦冬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起码下周。”谭予想了想,“如果你想我早点回去,也行,只不过让韩诚飞忙一些呗。”
“不用不用,”许梦冬赶紧拒绝,“真不用。”
她只是在思考,谭予能不能赶上下周郑超然同学的升学宴。
“真的?”
“真的!”
谭予挂了电话,当即定了两天后的回程机票。他告诉韩诚飞,自己只能参加展销会行程的其中一部分。韩诚飞叫苦不迭,痛骂谭予:“就你有媳妇!我媳妇还大着肚子呢!”
谭予难得露出没皮没脸的一面:“嫂子在你丈母娘家住着呢,现在最烦看见你,你当我不知道。”
韩诚飞嗷嗷嗷地叫:“你就急这几天!”
“对,急。”谭予说。
然然告诉过他,许梦冬是个心口不一,嘴硬心软的人,她的不要就是要,她的拒绝就是祈求。
钟既也告诉他,许梦冬这个人啊,如你所说,就是一棵木头,你不能指望她自己挪步,必要的时候,谭予,你帮帮她,帮她换换土,浇浇水,多陪她晒晒太阳。
从没有这样踏实过。
许梦冬的咨询记录厚厚一摞,放在床头。最后一次记录发生在今年清明节后,也就是她回到小兴安岭的第五个月。谭予在当晚临睡前,借由酒店的暖橙色夜读灯又读了一遍,逐字逐句,很细,很慢。
【20230407】
-“你好像有一段时间没给我发消息了,最近过得还不错?
许梦冬:“是呀,还不错。”
-“可是钟既说你是因为最近缺钱才不找我的,毕竟我的咨询费用不低。”
许梦冬:“别听他放屁。”
-“......那能跟我讲讲最近发生了什么吗?”
许梦冬:“可以,不过有点无聊,我依旧和我的前男友共同创业,前段时间他突然向我提出要和我重新恋爱,他向我强调,是那种不计后果,不考虑未来,只活在当下的恋爱。他是看出我不想结婚,不想和他长长久久,所以退而求其次。”
-“妈耶,好惨一男的。那你答应了吗?”
许梦冬:“答应了。”
-“嗯......”
许梦冬:“我知道,你会觉得我很草率,我很自私。”
-“我没有这样觉得,我只是好奇,因为在我看来你仿佛对感情很抗拒,且充斥不信任,那为什么会信任他呢?仅仅是因为你们事先约好了这是一段没有结果的恋爱?这样结束时你的痛苦少一些?”
许梦冬:“不,还是会一样痛苦,我光是想到自己总有一天要和他分开,就心疼得快死掉了。这种感觉我经历过一次,真的扒了我一层皮。”
-“那为什么还要答应?”
许梦冬:“是因为我拒绝不了。你没来过东北,我给你形容一下这里的冬天有多冷,就像是把你浑身浇透凉水,然后扔进冰箱冷冻层里冻三个月。但他就是冬天里的火炉。哦对,我还要再给你普及一下,我们这边平房取暖除了火炕就是火炉,小小的,燃木头的,上面可以烧水,我小时候喜欢靠着炉边写作业,再就着火炉烤两个地瓜吃。总之,既能管暖,还能管饱。”
-“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形容自己的男朋友。”
许梦冬:“是啊,他特别好。前几天清明节,我们家这边烧香烧纸,我闻到那个味道,又有点不舒服,结果被他看见了......我告诉了他一些事。”
-“关于你爸爸?全盘托出了?”
许梦冬:“那倒也没有,我只讲了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以及那个人险些掐死我的事。至于后面的偷拍,以及我帮那个人还钱的事......我没敢和他说。”
-“反正都是促使你离开的理由,说一条,说两条,有什么区别吗?”
许梦冬:“有,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非常清楚他喜欢我的原因——开朗,坦荡,果断勇敢,坚硬......我们东北姑娘就是这个样子的,我展示给他的也是这样一张面具,但真实的我呢?心软,敏感,矫情,瞻前顾后,就连被人那样伤害了还放不下,贪图虚假的亲情,故步自封,真的很没出息,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他也不会喜欢这样的我。”